我是沉璧，也是沉香。

从我有记忆起，我就在感业寺长大。

感业寺中没有男子，都是女尼，我未曾剃发，只跟着住持修行。

住持教了我许多，虽诗书不大通，但卜卦测吉凶，或多或少都有涉猎，更多时候还是带我读经书。

旁人知道我是来养着的官家小姐，却不知我到底是谁家的人。因为从来没人来看过我，久而久之大家都当我家破人亡了。

就连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我十三岁那年，当时如日中天的张太岳以勘察太后敬香事宜为由来了感业寺，那时我也只知他是赫赫有名的首辅，是帝师，却不知这就是我生父。

后来我得知，这等事有礼部照章办事，本不需要他亲自驾临，可他实在很想见见他十三年来未曾谋面的小女儿，才借着这个由子来了。

他其实是来看我的。

就这样，我知道了我的身世，见到了我的父亲。

除了他，我没见过张府任何一个人。

他来看我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眼中的慈爱是骗不了人的。

我知道他很记挂我，我也很牵念他。

我不贪图首辅的财富权势和首辅千金的身份，我只是想知道正常地活在一个有亲人的家庭里是什么感觉。

但我没有等到这样的机会，十七岁那年，父亲病逝，举国同悲。

我想去守孝，又不知道我能否贸然出现在府上。

我趁夜偷偷从感业寺跑出来，躲在府外远远的地方看，能看见灵幡和院中的挽幛，往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院中哭声震天。

我看了许久才回去，回去时发现住持到处找我。

她给我收拾好了行装，嘱咐我离开。

我问她我为什么要走，她说，宫里有贵人传出话来给她，说首辅近日要出事，府中上下都难以保全，到时候如果有人透出张太岳还有个女儿藏在感业寺，也许会招致祸端，要我在事发之前赶紧逃。

我问住持，我父亲是首辅，皇上亲自追封赐谥，谁能让首辅家中出事？

其实话问出口的那一刻，我就不需要答案了。

张太岳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他之上，只有一个人。

我又问住持传话出来的人是谁，住持说她不能说，只是这个人的消息，一定是准的。

之后很长时间里，我都在想，是谁这么手眼通天，知道张太岳有个女儿在感业寺，还能提前知道首辅府要出事。

我不是没怀疑过冯公公，但从不敢求证。

“当初要我走的人，是冯公公您，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