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宫三年无宠。

太监私下嗤笑我出身寒微，妃嫔明里暗里折辱算计，连最末等的宫女都敢对我颐指气使。

人人都道我永无出头之日。

可唯有夜色知晓，每至三更，陛下总会悄然踏入我的寝宫。

他从不靠近，只在烛火阑珊处静静伫立，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与......惧意。

后来他对我说：“你很像朕的一个故人。”

“尤其是这双眼睛，最像。”

是啊，怎么会不像呢？

子不类父，又类谁呢？

......

嘉佑三年冬，京城大雪。

我静静坐在窗前，看着宫墙上那一枝探进来的玉蕊檀心梅。

红梅映雪，独傲霜寒。

可惜我没有这种风骨。

后宫三千佳丽，我是最末等的答应。

也是唯一没被皇上宠幸过的妃嫔。

宫中的人向来捧高踩低，像我这种入宫三年无宠的小答应，谁都能上来踩我一脚。

太监私下嗤笑我出身寒微，妃嫔明里暗里折辱算计，连最末等的宫女都敢对我颐指气使。

人人都道我永无出头之日。

十天后是太后娘娘的千秋诞，后宫所有嫔妃都得出席贺寿，也包括我这个小答应。

可我翻遍箱笼，竟找不出一件像样的首饰——赤金点翠、珍珠蜜蜡、宝石碧玺什么的好东西从来轮不到我。

唯一能拿出手的，是刚入宫时皇上御赐的一支银镀金嵌珍珠钗。

但也是当年中选者人手一支的大路货色。

这珍珠钗压了三年的箱底，原本亮洁莹白的珍珠已泛了黄。

我吩咐贴身大宫女璎珞拿去司珍房重新打磨翻新一下，谁知取回来时，钗上的珍珠竟被替换成了最不值钱的雨花石。

我心中明镜似的，无宠妃嫔的东西被偷换了，找谁理论都是白费功夫，索性就懒得声张了。

到了太后千秋宴这天，我便戴着这寒酸的雨花钗出了席。

席间，皇上目光偶然落在了我发间，沉默一瞬后开了金口：“朕记得这钗上嵌着的是珍珠，怎的成了雨花石？”

他从未与我说过话，我一时怔在原地，竟忘了应答。

直到他又问了一遍，我这才反应过来，低声回禀：“回皇上，许是司珍房的人不小心弄错了钗子。”

皇上闻言，只是淡淡点头，未再言语。

谁知次日，尚宫局便送来大批绫罗绸缎与珍宝首饰，皆是皇上所赐。与此同时，司珍房的司珍、负责这支珍珠钗的掌珍，偷偷移花接木的小宫女等人，尽数被皇上发落。

下场凄惨，无人敢提。

我早知皇上性情喜怒无常，乖僻自负。

我入宫之时，恰逢前首辅张太岳新丧。

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张太岳是他的老师，在皇上成为皇上后，张太岳还是他的老师。

并在登基后更是辅政二十年，权倾朝野。

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就在张太岳丧期未满之际，皇上执意要选秀，充掖后宫。

惹得朝野非议，说他薄情寡恩，沉迷声色，他却始终全然不顾，一意孤行。

殿选那日，皇上从我进来那一刻起就再也没移开过眼。

而我最后也不出意外的被留了牌子。

彼时宫里人都以为我定能宠冠六宫，可自那之后，皇上再未召见过我。

这一冷落，就是三年。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皇上早已忘了我时，他却为了一支珍珠钗，雷霆发落了那些拜高踩低的宫人。

流言四起之际，太后把我召到了慈宁宫。

太后出乎意料的年轻。

明明已经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可看上去不过三十余岁，有着独属于成熟妇人的风情和魅惑。可与年轻的容颜不相称的是她的眼睛，像一口深幽不见底的古井，透着垂暮之人的淡淡死意。

她盯着我看了很久，那目光与殿选时皇上看我的眼神如出一辙。

半晌后才缓缓开口：“免礼。”

我谢恩坐下后，太后轻声道：“那日寿宴上哀家初见你，才知你生得这般像。”

“像极了那个皇上一心想要逃离，却又永远逃不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