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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深冬的清晨,碧螺春的热气化为袅袅水雾,模糊了我的眉眼,谁也看不分明。
“臣妾愚钝,实在不知太后所言之人是谁。”
太后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最后化作一句沉沉的叹息:“不知道有时才是福气。皇上的性子,向来难测,往后在宫里若受了委屈,尽管来找哀家,哀家给你撑腰。”
她说这话时,璎珞就站在我身后,满眼都是藏不住的好奇。
回宫的路上,她终于按捺不住:“小主,太后娘娘说您长得像‘那人’,您真的不知道那人’是谁啊?”
我摇头,语气平淡:“我当真不知。”
璎珞却不肯罢休,一路絮絮叨叨地推测:“宫里的女人咱们都见过,没哪个和您眉眼这般像的。皇上如今还不到而立之年,又从没出过宫,宫里也没听说有哪位妃嫔没了或是被处置了,这‘那人’到底是谁呢?”
她琢磨了几日,实在没头绪,渐渐也就搁下了,我亦不曾放在心上。
那之后皇上依旧没有召幸我,但宫里人瞧着太后那日的态度,再不敢有半分薄待,份例赏赐皆是按头等份来。
转眼就要过年,却偏偏下了场暴雪,皇上就是在这般恶劣的天气下摆驾到了我宫中。
他身披玄色貂裘,满身风雪的寒凉裹着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行走间,左腿微微有一些跛。
那是他年少时落下的腿疾,多年来一直未曾痊愈。
他与他四目相对,他看着我的眼睛,便再也挪不开了。
我屈膝行礼,又侍奉他坐下,亲手斟了杯温热的姜茶递过去,他却未曾接过,忽然伸手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的我忍不住皱眉。
“你叫什么名字?”
“沉璧。”我垂眸应道。
“姓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姓白。”
他松开我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中喃喃自语:“姓白......与他无关啊......可这双眼睛,怎么会这么像......”
我静默地垂着眼,不去看他眼底的复杂情绪。
那夜,皇上留在了我的宫中。
第二日天明,赏赐流水般送进殿来,并且晋了我的位份。
从七品的答应一跃成为二品的顺嫔。
皇上走后,璎珞一边梳理着我乌黑的长发,一边愤愤不平:“小主,昨晚皇上看您的眼神,倒像是在看另一个人似的,您心里就不委屈吗?”
“这话不许再提,被人听去,便是杀头的罪过。”我淡淡开口,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她撇撇嘴,悻悻住了口,片刻后又忍不住道:“可奴婢就是替您不值,若是真把您当替身,何苦又给您这么多荣宠?”
我望着镜中的自己,眼底一片清明:“你觉得,这些赏赐,便是对我好了?”
“难道不是吗?”璎珞睁大眼睛,“宫里多少妃嫔盼都盼不来呢。”
“你可知皇上昨夜为何喝得酩酊大醉?”我忽然问道。
她茫然摇头:“奴婢不知。”
“那你可知昨日是什么日子?”
她歪着头想了半晌,终究是摇了摇头:“瞧着也不是什么节庆,亦不是哪位主子的生辰啊。”
我轻轻笑了笑,眼底却无半分暖意:“的确,于旁人而言,算不上什么大日子。”
可于皇上而言,昨日是前首辅张太岳的生辰。
我入宫之时,张太岳刚离世不久,但不过三月,便遭了抄家的厄运。
他是帝师,看着皇上长大,辅政二十余年,将即位之初风雨飘摇的江山稳固下来,功劳赫赫。
可就是这样一位功臣,死后却落得个族灭下场——长子狱中自裁,全府八十余口饿死府中,其余亲眷不是下狱便是流放,无一人逃脱。
生前显赫,结局惨烈。
昔年,每逢张太岳生辰,皇上总要亲自赐下无数珍宝,礼遇有加。如今人已逝去,恩宠尽断,可皇上还是在这一日,独自喝醉了。
然后,来了我的宫中。。
太后当日问我知不知道“那人”,其实我知道的。
我更知道,我生了一双与张太岳一模一样的眼睛。
皇上每次看着我的时候,我也在用这双眼睛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