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好书信，谢蕴玉从妆奁最底层翻出一个描金漆盒。

盒里满满当当装着的，全是她从前为长孙珩求的平安符——出征时求的“旗开得胜”，染疾时求的“百病消散”，连他生辰，她都特意去灵隐寺跪了三个时辰，求来一枚“岁岁无忧”的木牌。。

可如今......

全成了笑话。

她抱着漆盒走到廊下的炭盆旁，没有半分迟疑，将满盒的执念与期盼尽数倒入火中。

火苗“腾”地窜起，卷着符纸的灰烬飘向夜空，她望着跳动的火光，指尖被热浪灼得发疼，心底却冷得像结了冰。

“蕴玉，你在烧什么？”长孙珩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她背对着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没什么，烧些......用不着的旧物。”

他走上前，目光扫过炭盆里的灰烬，眉头微蹙却没多问，只从袖中取出一支金雀钗，轻轻塞到她手里，语气带着几分惯常的温和。

“明日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宴，你一早便随命妇们入宫，我处理完户部的事随后就到。”

“今日因朝堂议事晚归，让你等久了。这支金雀钗，是我特意让工匠照着你上次看中的样式做的。。”

他说着，伸手想拂去她鬓边的碎发，眼底的笑意看起来一如往昔。

可谢蕴玉却猛地攥紧了金雀钗，指尖几乎要嵌进玉石里。

她记得分明，小花枝巷，乌木桌上，萧观音发间也戴着这样一支一模一样的金雀钗。

再想起方才他进门时，领口那若隐若现的、不属于她的胭脂印，屈辱感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长孙珩没察觉她的僵硬，只以为她还在为晚归的事闹别扭，温声哄了两句便转身去了书房。

脚步声渐远，谢蕴玉才敢落下眼泪，立刻叫来珍珠，将早已写好的书信密封好，再三叮嘱：“务必用最快的速度送往陈郡，亲手交给家主。”

左不过十日，谢家的回信就能到京，到那时，她便能凭着丹书铁券，请旨和离，彻底摆脱这令人窒息的婚姻。

既然无眠，谢蕴玉索性去了库房开始清点嫁妆。

前世她的嫁妆大多被长孙珩拿去填补军饷，最后落得一场空，这一世，她要亲手守好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蹲下身，正想清点最底层的木箱，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箱侧的暗扣。

只听“咔嗒”一声，库房西侧的墙面竟缓缓移开，露出一间隐蔽的暗室。。

谢蕴玉愣在原地，迟疑着走进去，下一秒，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如遭雷击。

暗室中央的木架上，挂着一件前朝的大红嫁衣，是萧观音出嫁时曾穿过的。

而墙上，竟挂着三幅画轴。

她颤抖着手展开，每一幅画的都是萧观音。

眉眼含笑，连发丝都透着灵动。

画的角落题着诗，看似句句憎恨，实则字字相思。

原来他恨的从来不是萧观音，他恨的只是萧观音不爱他。

她的目光扫过暗室的每一个角落，终于在木架最底层，看到了那卷明黄的赐婚圣旨——它被随意地压在一堆旧书下，边角已经磨损，显然从未被好好珍藏过。

谢蕴玉靠在冰冷的墙上，突然笑出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他所谓重生一世的情深意重，都是一场她的自欺欺人。

他口中的“此生唯你”，从来都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

长孙珩，原来从始至终，你爱的从来都不是我。

谢蕴玉在暗室里枯坐到天明，第二日还是换上了繁复的礼服，随着命妇们一同入宫。

千秋宴设在御花园的琼华苑，灯火通明，丝竹悦耳，满殿的欢声笑语却衬得她愈发孤寂。

她实在无心应酬，便借着更衣的名义，独自走到苑外的九曲桥上透气。

晚风带着寒意，刚想转身回宴，背后却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

她踉跄着回头，正对上萧观音那双淬了毒的眼睛。

不等她反应，萧观音便伸手死死拽住她的衣袖，带着她一同跌向桥下的湖水中！

冰冷的湖水瞬间将她吞没，沉重的吉服如铅块般拖着她下坠。

腥涩的湖水灌入口鼻，窒息感让她眼前发黑。

混乱中，她隐约看到长孙珩的身影奔到桥边，那双平日里看向她时总是温和的眼睛，此刻写满了焦急。

她以为他会来救她。

可下一刻，她看见他毫不犹豫地跃入水中，双臂紧紧抱住了更近的萧观音，奋力将人往岸边托去。

而她，就像一片无人问津的落叶，在冰冷的湖水中缓缓下沉。

那一刻，谢蕴玉的心，比湖水更冷，彻底沉入了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