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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娶回来嗟磨
沈老夫人的静雅居中佛香四溢。
柳闻折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
从小便教导他礼义仁信的祖母,方才说了什么?
“我要你将她娶进门后,冷落她,嗟磨她,叫她困在这一方宅院之中,生不如死。”
见孙子面色犹豫,老夫人毫无血色的薄唇颤了颤。
“怎么?觉得祖母恶毒?”
老太太拿起白帕,掩着口唇剧烈地咳了几声。
柳闻折这才意识到,这静雅居中不仅有佛香,还有药香,更有垂垂老矣、濒临死亡的味道。
祖母的身子是因父亲之死才开始垮的,而这一切的源头……
柳闻折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孙儿不敢。”
“哼!只是不敢?”老夫人揭开掩口的白帕,上头已铺了一滩血红。
“寂无,咱们柳氏,万万不能毁在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女身上,将她困于后宅,打磨她的脾性,叫她无法兴风作浪,方是正道。”
“孙儿……知晓。”
“对了,你表姑母他们后日便到京城,你多照拂着些,到底是咱们柳家的亲戚,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心里始终放不下,等她回来了叫她陪陪我这个老人家,也好叫我心里舒坦些。”
老夫人所说之人乃是她的亲侄女柳氏,老夫人这辈子就三个儿子,因而对这个侄女十分宠爱。
柳氏十几岁便随父母南下,后嫁在江南,如今父母和丈夫都不在了,便带着一儿一女回京。
因未在京城置办宅子,且先借住在柳家。
“到底还有个小子,另外两个府邸都有女眷,多有不便,相府中就你我二人,清清是你表妹,你平日里本就忙,内宅里多避着些便好,就将他们安顿在西侧的翠竹苑可好?”
“一切全听祖母安排。”
翠竹苑毗邻静雅居,让表姑母住进来若真能让祖母心中宽慰些,柳闻折不会有异议。
表妹阮清冰小时候也曾随她母亲回京省亲,二人见过几回,倒也不是全然陌生。
在他记忆里,是个温婉大方的闺秀,倒是阮家的那个小子,叫人有些头疼,需得让人多盯着几分才是。
“行,你去吧,我也乏了。”
柳闻折扶祖母躺下,为她掖好锦被。
就在转身之际,又听得祖母吩咐道:“一旦定了日子便来告诉我,到底有个皇家的身份摆在那儿,操持婚礼的那些表面功夫不得不做,以免届时让人捉了话柄,埋汰起柳家的不是。”
柳闻折心情几趟起伏,愈加烦躁,终是应了声“是”。
另一边,宋若杉带着竹葵和叶兰儿回了长公主府。
第一日只让她们先跟着府里的老嬷嬷学习规矩,简单将人打发了之后,便只留了晚娥一人在房中说话。
屋里一空,宋若杉便踢了靴子,一双玉足只着云袜,踏在刷过一层桐油的木地板上,坐到了梳妆台上。
晚娥赶忙拿了软垫铺在地上,“殿下,这会儿贪凉,可别夜里又喊冷睡不着。”
宋若杉不喜欢穿靴子,可到了夜间又有手脚寒凉的毛病。
此时,她正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明明尚未出阁,可为了压制朝臣,她脸上却是浓妆厉眉,身上是深青色宫裙,生怕叫人看出她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
这副沉闷模样,叫她越看越不耐烦。
“晚娥,帮本宫将钗环和妆面卸净,再拣身素净的衣裳。”
晚娥动作娴熟,三下五除二便为宋若杉重新绾了个慵懒的发髻。
再看铜镜里的言贞长公主,妆容尽卸后,分明还是从前的少女模样。
可宋若杉却盯着自己的妆奁发呆。
仅余的三套能撑得起门面的首饰,依次排开,正孤零零地躺在那儿。
她心里不是滋味,整个长公主府,早已剩个空壳子。
这两年为了大良和弟弟,她几乎变卖了府中所有值当的物件,乃至于先帝后留给自己的嫁妆。
既要养着暗翼盟,还要承担着一整个府邸的花销。
压力不可谓不大。
半年前,暗翼盟被宋则鸣接手,可至今仍有一部分日常花销,还算在长公主府的账上。
皇帝既在今日提起暗翼盟一事,那么,要断就该断个彻底。
“晚娥,今后长公主府不再为暗翼盟支出担任何费用。”
她和柳家的婚约,说白了,从始至终都是为了巩固宋氏政权。
可那时候她喜欢柳闻折,并不认为这是牺牲。
她甚至认为自己嫁人后,暗翼盟留在她手里多有不便,让弟弟接手方是长久之计。
故而半年前,宋则鸣在行宫遇刺,她便在他半哄半磨下轻易就交出了暗翼盟的执掌权。
卸任后,她曾觉得一身轻松。
可笑的是,她天真地放弃了安身立命之本,换来的,却是至亲的背刺。
她以为柳闻折会是她的归宿,弟弟会是她的靠山,姑母会是她的避风港。
呵。
正因为上辈子她从不为自己考虑,最终失人失势又失财。
宋若杉对着铜镜微一挑眉。
幸而,她的好弟弟只知暗翼盟无往不利,却不知晓,真正让这个暗卫组织运作起来的中枢究竟是什么。
单单一个暗卫组织,并无法真正让人高枕无忧。
交出暗翼盟的时候,她的确毫无保留,还是上一世在和亲路上她才意外得知了“中枢”所在,只是那时,她已无机会翻身。
晚娥正在绾发的巧手一顿,虽不明白为何主子突然转变了态度,但更多的是为此感到开心,激动地脱口而出,“早该如此。”。
没头没脑地评判了主子,晚娥登时懊悔,“奴婢失言。”
宋若杉却是对着铜镜深吸一口气,拉过晚娥的手,“你说的不错。”
这名近身侍女是母亲留给她的心腹,上辈子可跟着她受了不少苦,最后和她一同死在了两国交界的沙漠里。
她的真心,宋若杉自是知晓。
只是,除却暗翼盟的费用,重活一次,宋若杉才真正意识到这长公主府中,鱼龙混杂,并不叫人省心。
这辈子,要想过得好,开源节流乃是第一要务。
想起今日进府那两人,晚娥忧虑道:“从宫里出来的那两人,殿下打算如何安排?”
“那个竹葵是留不得的。”
“那另一个呢?”
“且看吧,能留便留着,先抓紧派人查一查她的身世底细,你离开之后,本宫身边的确无人,这叶兰儿要是个能用的,自然最好,若只是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倒也罢了,可若有别的的歪心思,一并撵走。”
上辈子,宋若杉是真输怕了。
如今在用人一事上,格外谨慎。
安排好这些,宋若杉早早安寝。
却不知长公主府的偏院中,有个黑影随着夜色悄然翻出。
那人行动矫捷,无声地踩在房瓦上,矫若蝙蝠。
毗邻上京城闹市的幽深小巷里,一家巴掌大的简陋酒肆中,一灯如豆。
酒肆里,除了一张狭小的四方桌同两张条凳,便全是酿酒的瓮子。
四方桌上坐了位布衣,只是那人眉目清朗,器宇轩昂,并不似凡人。
他刚和跛脚驼背的店家打趣了两句这劣酒又辣又呛,在上京城中实在上不得台面。
话才说了一半,便听得屋外有风动之声。
一道黑色轻盈的身影当即从房梁上翻了下来。
在此久候之人一眼便认出了蒙面之下,那张绝世容颜。
他激动地跪拜在地,唤了声——
“主上。”
来人轻咳一声,只觉胸前至喉头泛起一股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