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回衙门吗？”手下王虎问。

“去凌云阁。”我按了按腰间佩刀，“有个案子要查。”

凌云阁是京中有名的乐坊，鱼龙混杂。

刚踏入前院，一个穿水红色舞衣的身影从二楼冲下来，直直扑跪在我面前。

那是个极美的女子。

一双眼睛含着泪，发髻散乱，舞衣也被扯破了一角。

她抓住我的衣摆，声音发抖：

“大人救我！他们要逼我接客......我不愿......”

我皱眉正要细问，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明月！别怕！”

沈砚拨开人群冲进来。

“到我身后来，我护着你！”

可那女子非但没动，反而更紧地抓住我的衣角，仰脸哀求：“求大人做主！我是清倌人，只卖艺不卖身！楼里妈妈收了钱，硬要逼我......求大人为我做主！”

沈砚扭头怒视着我：“苏晚芷！你有完没完！看明月都被你吓坏了！”

他转向明月，语气放柔：“明月，你信我！我有功名在身，定能护你周全！你跟我走——只要你愿意，我愿三媒六聘，迎你为正妻！”

这话一出，连周遭嘈杂都为之一静。

一个前程似锦的举子，竟当众许诺要娶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为正妻。

明月抓住我衣角的手，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

沈砚捕捉到这细微的变化，眼中燃起希望，声音更坚定：

“我沈砚对天起誓，绝不负你！只要你点头，我们立刻离开这里，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心底某处冰封的角落，被这几个字轻轻刺了一下。

查个案子，竟让我看清了他心尖上的人究竟是谁。

前世，他高中后上门求娶，也曾说过这句话。

那时我已是六品提刑官，上司器重，同僚信服，破获的几个大案连圣上都略有耳闻。

人人都说，苏晚芷的前程，不可限量。

可我辞了官职，甘愿为他洗手作羹汤。

用我多年审案练就的洞悉人心之能，为他揣摩圣意、周旋同僚；

用我复核刑名练出的缜密，为他规避政敌设下的每一个陷阱。

他却嫌我“只知后宅琐事”、“见识短浅”，动辄斥我不懂他的抱负。

我曾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如今才知，他心中那双人的位置，从来都不是为我留的。

这一世，男人算什么？

权力、事业，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

我甘愿做回苏捕头，而不是谁的沈夫人。

三日后，我刚从城外验尸回来，满身疲惫。

手下通报，有人在外求见。

我看见来人，不禁一愣。

竟是明月。

“苏大人，我今日来，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

“我与沈郎两情相悦，只是......终究缺个体面的见证人。”

“所以厚颜来求，能否请您为我们撰写婚约？”

我怔住。

撰写婚约？

“苏晚芷！谁准你接近明月的？”

沈砚快步奔来，一把将明月拉到后，满脸戒备：

“砚哥，我与苏大人说几句体己话，你......你先去外边等我片刻可好？”

沈砚眉头紧皱，明显不愿。

但终究抵不过明月那盈盈欲泣的眼神，走出院外。

“苏大人，您莫怪明月唐突。我这般出身，能有沈郎这般真心以待，已是万幸。可他终究是读书人，前程远大......”

“戏文里都唱，‘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山盟海誓转头空，红颜未老恩先断......我总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她声音压低，却透着股狠劲：今日您若肯落个名，他日沈郎飞黄腾达时若想撇了我......”

“我便将此事捅出去。一个德行有亏、私德败坏的官员，我看他如何立足。”

“我不是不信他，只是这世道，总得为自己留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