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从不苛责下人。

饭菜管饱，滋味甚佳。

但第一天下工的我，一口也吃不下。

我看着洗到发白的，起皱的双手，内心终于明白。

为什么牙人张老七，要花那么大心思，找个没有见识的乡下丫头来。

我在宋家的工作只有一项。

那就是伺候宋老爷卧病在床的夫人。

一年前，当宋老爷喜孜孜娶进第五任妾室的时候，她便气得嘴角歪斜，再也爬不起来。

「每天她的屎尿要勤倒。」

「衣裳若是实在洗不出来，就换上新的。」

「老爷有洁癖，若是有一点异味，你就等着吧。」

尖尖的指甲戳着我额角，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桂花。

明明也是个粗使丫头，凭什么这么趾高气昂？

「看什么？告诉你，大宅院里讲究个先来后到。」

「我可是家生子，等到了年岁，爹娘老子会帮我选个好人家。」

「有出息的管事，或者得力的小厮，说不定还能得了良籍，正经当个管家娘子。」

我不大懂桂花的想法。

嫁人有什么好？

现成的例子便是如夫人这样。

据说宋家的生意，最早便是借着夫人娘家的势力起家。

可盆满钵满之后，宋老爷不照样一个接一个地娶吗？

将腥臭的垫布搓了又搓，我强忍着恶心，怜悯地看向宋夫人。

她歪斜的嘴角流出一串口水，眼珠昏黄，空洞无光。

「你...你...」

我丢下手里的活计，体贴地走到她身旁。

「夫人唤我，是有什么需要？」

话音未落，一口浓痰落上我嘴角。

「嗬！贱人...生得妖...坏我秦郎。」

「打杀她！打杀她！」

粘稠的触感腻在脸旁，我面无表情地抬手，揩净嘴角。

我收回先前说的怜悯。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就像当年，人人都觉得我的后娘命不好。

嫁给村里有名的陆屠户后，才几年就死了丈夫。

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是她和邻村的老竹马再相逢后，送了我爹一碗毒药。

「放心走吧老陆，你那丑丫头，我也给找了个好去处。」

「隔壁村子有人好这口，肯花三千钱把她买走。」

破草席裹着的尸体尚未凉透，后娘就喜孜孜买了猪头回来烧。

且烧且笑。

「娇娇，还不谢谢阿娘？」

「比起被你醉爹活活打死，还是提早嫁了人好，」

「娇娇，娇娇，快——」

前尘往事浮上心头，我心一顿，一个奇异的念头缓缓浮上来。

娶前面四个妾的时候，宋夫人尚且按耐得住。

为何到第五位时，平白无故病倒？

太阳底下无新事，莫非宋夫人也被人下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