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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镜照阴差,前司官现
迟明扑过来时,晏无邪没有后退。
他挡在她和渊口之间,背对着深渊,脸朝她,眼里全是焦急。他举起裂镜,三块碎片拼成一圈,正对着她胸口。镜中没有她的人影,只有一团燃烧的业火,正在慢慢成型。
她盯着那火,呼吸沉了下来。
判厄笔还在发间,微微震了一下。“渊”字刚浮现,还未消散。她知道这火不是幻象,是某种因果被点燃的征兆。而点燃它的,正是眼前这个人。
她抬手,从袖中取出照魂镜。
镜面横着一道细纹,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撕开过。她将指尖按在镜缘,另一只手轻轻碰了判厄笔的尾端。笔尖微光一闪,与镜面共鸣,一道极细的蓝芒射出,直入迟明左腿的雾体。
雾气猛地扭曲。
翻涌的幽冥之气像被撕开一层皮,底下显出半截残破的布料。那不是阴差的灰袍,而是深青色司服,衣角绣着暗纹,四个小字清晰可见——“渡厄司判官”。
针法是十年前的老样式。
晏无邪眼神一冷。
她收回镜,声音压得很低:“你何时入司?”
迟明瞳孔剧烈一缩,喉间发出咯咯声响,像是有东西卡在那里。他右手突然抬起,狠狠拍向自己头颅,一下又一下,指节都泛白了。他张嘴想说话,一口黑血喷了出来,落在地上,血珠里浮着几粒灰烬般的字迹:
“......不该......问......”
话音未落,他左腿的雾气暴涨,瞬间缠上腰腹,像一条活过来的锁链,往内收紧。他的身体开始倾斜,脚底离地半寸,仿佛有股力从深渊底下拉他回去。
晏无邪一步上前,左手探入袖中,取出镇魂香囊的残片。
香囊早已炸裂,只剩一段带朱砂丝线的边角。她将它贴在迟明额心。丝线触到皮肤的瞬间,他浑身一颤,喘息稍稳,眼中的蓝光不再闪烁,变得凝实了些。
他右手缓缓抬起,指向自己怀中的裂镜。
晏无邪伸手接过。
镜子冰凉,三块碎片边缘参差,却能拼成一个完整的圆。她低头看去,镜面忽明忽暗,映出的画面开始流转。
左边那块:一名年轻男子坐在案前,身穿完整判官服,执笔批卷。烛光下眉目清朗,神情专注。那是迟明生前的模样。
中间那块:他在一间密室里,手中撕碎一道密令,纸屑纷飞。他怒声喝道:“他们用活人祭渊!这是违天规的死罪!”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迅速将一块玉牌塞进裂镜中。
右边那块:数名月白长袍者破门而入,手持局规链。他右臂被链子绞碎,血洒满地。最后一刻,他将镜子藏进怀中,被人拖走。
画面戛然而止。
迟明猛然抱住头,发出一声嘶吼,却没有声音传出来。他的身体剧烈抽搐,左腿的雾气已经蔓延到胸口,皮肤表面裂开细纹,渗出黑色雾丝。他整个人被一股无形之力拉着,不断往渊口滑去。
晏无邪一把抓住他肩膀。
她将判厄笔横放在他唇前。
笔尖“渊”字忽明忽暗,感应到强烈的因果波动,墨痕自行游走,勾画出三个残缺笔画。它们拼在一起,是一个模糊的“判”字。
她明白了。
此人确为前任判官,职位却被彻底抹除。他不是普通守渊阴差,而是因触犯禁忌被贬至此,永世不得言说真相。
她松开手,低声说:“你守在这里五年,不是为了拦我,是为了等我。”
迟明浑身一震。
泪水终于从眼角滑落,却是黑色的。他喘着气,手指颤抖地抬起,用左手在空中划了一道。
起笔是“逆”字的第一划,横折。
但他没写完,而是用力抹去,动作急促,像是怕被谁看见。最后,他将手指点在自己心脏位置,停住。
晏无邪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懂这个手势。他知道“逆命”之事,不能说。他记得一切,却被某种规则锁死。而那个规则,来自天规局。
远处锁链拖地的声音越来越近。
巡渊鬼差快到了。
她不能再留。
她把裂镜轻轻放回迟明怀里,顺手将香囊残片塞进他掌心。他手指本能收紧,把东西攥住了。
她转身要走。
迟明忽然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哑:“别......下去。”
她停下。
“下面的东西,”他喘着,“不是你能烧的。”
她回头看他。
“那你告诉我,”她说,“谁能烧?”
迟明没答。他只是抬头,望向渊口上方那块突出的岩石。形状像刀。
和母亲滞影画面里的位置一样。
风更大了,吹得他灰袍猎猎作响。他的左腿几乎全被雾气吞噬,胸口的裂纹越扩越深。他靠在岩壁上,身体一点点下沉,像是大地要把他吞进去。
晏无邪握紧判厄笔。
她没再问。
她知道他已经说了能说的全部。剩下的,只能她自己去查。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渊口边缘,沿着来路往回走。
身后,迟明靠着岩壁,缓缓滑坐在地。他的右手还紧紧攥着香囊残片和裂镜,指节发白。三块碎片偶尔闪出残影,映出同一个画面——他站在渡厄司大堂,手捧卷宗,抬头看向主位上的女子。
那女子穿着绀青司服,眉间一点朱砂。
是他当年亲手引荐入司的人。
晏无邪走出枯林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她没有回头。
她知道那是迟明倒下的声音。
庆功宴的灯笼还在亮,红布在风里晃。她穿过鬼差巡逻的空档,回到渡厄司后门。门虚掩着,没人发现她离开过。
她直接走向主簿堂。
堂内无人,卷宗整齐堆在案上。她坐下,取出照魂镜,放在面前。镜面那道横纹仍在,但这一次,她注意到纹路深处有一点微光,像是被什么东西激活了。
她伸手碰它。
镜面忽然震动。
一道模糊身影从纹中浮现,只有轮廓,看不清脸。那人站在她对面,手里也拿着一支判厄笔。
晏无邪猛地抬头。
堂内依旧空无一人。
她再看镜中。
那身影还在,缓缓抬起手,指向她发间的判厄笔。
然后,镜面恢复如常。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笔尖内部,墨痕再次游动。
第二个字,开始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