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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烧炕
听到霍庆生的指责,李老太气得脸早已变成了猪肝色。
她仰着头,拿着笤帚的手不停地指点着房顶上的霍庆生,扯着嗓子骂道:“你个小王八犊子,反了天了,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你竟敢教训起我来了!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她扬起手中的扫炕笤帚,铆足了劲朝霍庆生砸去。
霍庆生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抓住笤帚,用力一扯,将其撕得粉碎,散落的笤帚苗簌簌从房顶落了下来。
随后,他将断成两截的笤帚随手一扔,居高临下地说道:“死老太太,你要是再这么欺负我妈、庆春和春华,我就跟你没完!”
李老太气得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地嚷嚷道:“反了,反了,这个家彻底乱套了......”
霍庆生站在房顶,依旧用手指着李老太,继续道:“老太太,你记着,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今天我就把话撂到这儿,你要是以后再这样欺负我们,就别怪我不客气!”
“庆生,你瞎说啥呢?还不赶紧干活!”高小莲吓得赶紧对儿子喊道。
她向来胆小怕事,在婆婆的压制下生活了这么多年,即便心里再委屈,也总是默默忍受着。
霍庆生低头看向母亲,眼神中满是可怜。
“妈,这日子不能再这么憋屈下去了。您看看咱们一家人,每天起得比鸡还早,家里地里的活啥都得干,就跟拉磨的驴一样;可吃得呢,比猪圈里的猪还差,咱这么累死累活的,结果换来的是啥?不是打就是骂,咱凭啥要一直受他们的气?”
高小莲听了儿子的话,缓缓转过身,撩起围裙擦了擦泛红的眼眶,嗫喏地说道:“庆生,咋说她也是你奶,你不能这样啊。咱都是一家人,哪能计较这么多呢。忍一忍,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妈,您咋就这么想不开呢,他们根本就没把咱当一家人,咱再忍下去,非得被他们欺负死不可!”
高小莲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庆生,妈知道你心里委屈,可这就是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咱不能坏了礼数啊。都说家和万事兴,要是为这些破事整天闹得鸡飞狗跳的,外人会怎么看咱呢?”
“什么规矩礼数,都是他们欺负咱的借口。妈,您就别再犯糊涂了,咱们得为自己以后的日子想想啊!”
高小莲见劝不动儿子,只好拉着庆春和春华,匆匆进了自己的屋子,“砰”地一下关上了房门。
李老太站在屋子外面,一句接着一句骂着,可不管她怎么叫骂,屋子里的人就像是没听见一样,紧闭着屋门,一声不吭。
霍庆生也不再理会李老太,转过身,继续修缮自家漏雨的房顶。
夜晚,霍庆生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很不习惯,土炕硌得他后背生疼。
脚那头,弟弟紧紧抱着他的小腿肚子,缩在破被子里冷得直发抖。
下午那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早就顺着肠胃消化得一干二净。“咕噜噜,咕噜噜”弟兄俩的肚子叫得一个比一个响亮,隔着被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清冷的月光从窗棂的缝隙挤了进来,在破被子上画出歪扭七八的线条。
角落里,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间或夹杂着“吱吱吱”尖细的叫声,那是老鼠在屋子里乱窜的声音。
弟兄俩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老鼠的叫声让霍庆生的心里愈发烦乱。
他钻出被窝,摸索着点亮油灯。昏黄的灯光一下子照亮了屋子。他看见一只灰色的老鼠蹲在柜子上,小眼睛滴溜溜地东张西望。
霍庆生火冒三丈,抓起炕上的扫炕笤帚,毫不客气地扔了过去。
笤帚“嗖”地飞了过去,老鼠反应极快,“吱溜”一下就从柜子上跳了下来,钻进墙角的洞里。
这一折腾,哥俩更睡不着了,肚子也叫得更厉害了,身上似乎也更冷了。
霍庆生叹了口气,对弟弟说:“哎,这都过得是啥日子,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还得和老鼠抢地盘......”
庆春缩在被窝里,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哥,我好冷。”
霍庆生安慰道:“等着,哥这就去院里抱柴火给咱们烧炕。”
说着,他摩挲着穿上那件又硬又脏的破棉袄,下了土炕。
“吱呀”房门干涩的转动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霍庆生哆哆嗦嗦来到院子里,周围一片死寂,清冷的月光,朦朦胧胧地洒在地上,像是铺了一层薄霜。
牙齿不住地打着战,他筒着双手来到了墙角,墙角堆满了杂物。霍庆生摸索着找到簸箕,来到柴堆边,抽出下面干燥一些的玉米芯子,端着匆匆回了屋。
进了屋,他迫不及待地将玉米芯子一股脑塞进炕洞。用洋火点燃麦杆,火苗瞬间舔舐着黑黝黝的炕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霍庆生半蹲在炕洞前,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橙红的火焰,火焰在炕洞里肆意地跳跃、摇曳,明亮的火光映照着他那略显苍白的脸颊。
“哥,暖和多了。”庆春从薄被里伸出脑袋,开心地笑道。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里传来。霍庆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二婶张彩梅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好呀!你们竟敢偷柴火烧炕,大家都受着冻,你们倒睡起热炕来了!”
说话间,张彩梅举着煤油灯已经冲到了门前。
她刚想扯开嗓子大骂,一阵冷风裹挟着雨粒灌进她的脖领,“阿嚏”——她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手里的煤油灯也跟着剧烈地摇晃着,紧接着,小小的火焰“噗”地一下子被风给扑灭。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霍庆生拉上棉被,捂住耳朵。
任她在外面怎么叫嚷,哥俩就是不吭声。
张彩梅见没人理她,气得直跺脚。
“小兔崽子,装什么哑巴!”
她本想再骂几句解解气,可天实在太冷了,冻得她牙齿咯咯直打颤。
她跺了跺没有知觉的双脚,用力裹紧身上的棉袄,扭身往自己的屋里走去。嘴里依旧骂骂咧咧:“你俩等着,明天非得让老太太好好收拾你们不可!”
哥俩听见张彩梅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会心地笑了起来。又紧紧挤在一起,在这暖烘烘的土炕上,渐渐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