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原生之殇

我的母亲韩赛花，是个彻头彻尾的“扶弟魔”。这个认知，在我十岁那年，就以最惨烈的方式刻入了我的骨髓。

那一年，奶奶摔伤了腿，需要一笔钱做手术。爸爸好不容易攒够了钱，预约了专家号，准备第二天带奶奶去医院。然而，当他去银行取钱时，却发现账户余额只剩下可怜的两位数。

罪魁祸首，是我的母亲。她背着我爸，将家里所有的积蓄，整整八万块——在那个年代堪称巨款——偷偷取出来，给了她的弟弟，我的小舅韩冬。

“你怎么能把给妈治病的钱全都给他呢！”爸爸第一次对妈妈发了那么大的火，声音都在颤抖，“韩冬他是个什么东西你不知道？游手好闲，嗜赌成性！你平时接济他点小钱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这次是妈的救命钱啊！”

奶奶坐在一旁，捂着疼痛的腿，默默流泪，不敢出声。

妈妈当时的表情，我至今记忆犹新。她没有丝毫愧疚，只有一种被误解的委屈和固执：“冬子他说他这次遇到难处了，是救命的急事！他是我亲弟弟，我当姐姐的，能见死不救吗？”

“救急？他有什么急？肯定是又输光了，拿去翻本！”爸爸双眼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把钱拿去赌，那妈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妈妈用一种近乎天真和无辜的眼神看着爸爸，理所当然地说：“不是还有你吗？你再想想办法啊。”

那一刻，爸爸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彻底的绝望和心寒。他看着这个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女人，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掏空家底去填弟弟那个无底洞，然后把所有烂摊子、所有压力，轻飘飘地一句“不是还有你吗”就甩给他。

爸爸沉默了许久，最终，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疲惫到极点的声音说：“韩赛花，我们离婚吧。”

妈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你要跟我离婚？就为了这点钱，你要跟我离婚？”

她始终不明白，击垮这段婚姻的，不是那八万块钱，而是她毫无底线、牺牲家庭成全弟弟的行为，以及那份永远叫不醒的“理所当然”。

他们最终还是离婚了。法庭上，法官询问我的意愿时，妈妈哭得撕心裂肺，紧紧抓着我的手：“茵茵，你爸不要我了，你不能再不要妈妈啊......妈妈只有你了......”

我看着爸爸，他眼中有关心，有痛惜，但也有一丝解脱后的平静。我最终低下了头，选择了妈妈。那一刻，我天真地以为，爸爸没有我，也能过得很好。而妈妈如果失去我，可能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离婚后，妈妈带着我搬出了那个家。她没有固定工作，只能打些零工，生活拮据。最困难的时候，她带着我回了外婆家。可惜外婆家早已不是避风港，房子早就过户给了小舅，那里成了韩冬的家。

就是在那段寄人篱下的日子里，我们吃了小舅家几天的饭，从此便被冠上了“滴水之恩”的枷锁，年年岁岁，被迫“涌泉相报”。

每年的几个重要节日，我必须备上厚礼送去小舅家，稍有不周，便会招来“忘恩负义”的指责。小舅的儿子韩竹来我市里过暑假，我得好吃好喝招待，临走还得送上价格不菲的手办、球鞋，否则就是“不懂事”。小舅的女儿韩梅生病，我妈一个电话，我就得请假去医院陪护，端茶送水，生怕有丝毫怠慢。

我妈把她内心那份对弟弟的亏欠感，连同她无法独立偿还的“恩情”，一股脑儿转嫁到了我的身上。她要求的，在过去很多年里，我即便心中不愿，也大多照做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们的贪婪和愚蠢，竟然会膨胀到如此地步——把主意打到了我这套倾注了所有心血的房子上！

而我妈，居然再次站到了他们那边。

那一刻，一股深切的悔意涌上心头——当年，我为什么要选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