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风暴前夕

盛夏的午后，空气中弥漫着躁动不安的气息，连蝉鸣都显得格外刺耳。我刚结束一场冗长的线上会议，正准备泡杯茶舒缓一下紧绷的神经，门铃就像催命符一样响了起来。

透过猫眼，我看到了一张因为兴奋而扭曲的脸——我的小舅，韩冬。他旁边站着的是我那眉眼间带着惯常忧色与一丝莫名期待的母亲，韩赛花。

心中警铃大作。这段时间，股市如同脱缰的野马，连楼下卖煎饼果子的大妈都在讨论K线图，“牛市来了！”“遍地是黄金！”的喧嚣充斥在每一个角落。而我这位小舅，是这种狂热最忠实的信徒，或者说，赌徒。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茵茵！好事！天大的好事！”小舅几乎是用撞的进了门，鞋也没换，带着一身烟味就冲到了客厅中央，一屁股陷进我最贵的那个沙发里，顺势翘起了二郎腿。他那双因为长期熬夜和过度兴奋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妈跟在他身后，动作轻柔地关上门，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只是低声嗫嚅着：“茵茵，你小舅......有要紧事跟你商量。”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什么事，劳烦小舅亲自跑一趟？”

韩冬迫不及待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中华，熟练地抖出一根点上，深深吸了一口，仿佛这样才能平复他内心的激荡。烟灰被他随意地弹在了我精心挑选的玻璃茶几上，留下一个刺眼的灰印。

“茵茵，废话不多说，买主我都帮你联系好了！靠谱！你赶紧把这房子给卖了！”他吐着烟圈，语气急切得仿佛慢一秒就会错过几个亿，“股票不等人啊！慢一分钟，可能就是几十上百万的差别！你小舅我这次看准了，全仓杀入，就差你这笔钱加仓，咱们就能一步登天！”

我强忍着把他从沙发上揪起来的冲动，声音冷了下来：“小舅，你炒股是你的事，赚了亏了都与我无关。你上我家来，命令我卖我的房子，是不是有点太荒谬了？”

“怎么叫荒谬呢？”韩冬把烟叼在嘴里，一副“你这孩子不懂事”的表情，“你一个女孩子家，要这么大房子干什么？将来总是要嫁人的，老公家还能没房子？你这房子，迟早......咳，反正现在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我被他这套强盗逻辑气得差点笑出来，目光锐利地转向我妈：“妈，您也是这么觉得的？”

我妈局促地搓着手，眼神飘忽，声音细若蚊蚋：“你小舅......他也是为了这个家好。机会难得，要是真赚了钱，他也不会忘了你的好......”

“为了这个家好？”我再也忍不住，一步上前，直接夺过韩冬嘴里的烟头，不顾他的惊愕，大步走进卫生间扔进马桶冲走。回来时，我将一块抹布扔到他面前，“先把你的烟灰擦干净！还有，我不管将来结不结婚，这房子是我李茵一分一厘挣来的，跟你们姓韩的，没有半毛钱关系！别以为顶着长辈的名头，就可以在这里耍无赖！”

我妈和韩冬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强硬，两人都愣住了。

“茵茵！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妈率先反应过来，板起脸，试图拿出母亲的威严，“怎么跟你舅舅说话的？快道歉！”

我嗤笑一声，目光如刀般刮过她的脸：“妈，原来您会说话啊？刚才小舅在这大放厥词的时候，我还以为您突然聋了或者哑了呢！”

我妈被我的话噎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韩冬脸上挂不住，猛地站起来，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指着我的鼻子：“好你个李茵！翅膀硬了是吧？这么贪财护着房子？别忘了你小时候没人管，还是我家赏你几口饭吃才没饿死！白眼狼！”

我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他表演：“哦，谢谢小舅提醒。您不说我还忘了，就去您家吃了几天白粥配咸菜，代价是我每天放学要给你们全家拖地、洗衣服，还要免费辅导您那对宝贝儿女的功课。那时候请个保姆兼家教多少钱来着？我那几顿饭，可真是吃得比市场上最廉价的劳动力还便宜。要不是我妈当年硬拉着我去，您以为我乐意？”

我妈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茵茵！做人不能忘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小舅家当时也不宽裕......”

“滴水之恩？”我积压多年的怒火终于被点燃，手指猛地指向她，“韩赛花女士！你最好不要逼我把当年那些烂账一件件翻出来！你为了你这个宝贝弟弟，是怎么对不起我爸的？又是怎么一次次牺牲我的？需要我现在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好好回忆一下吗？”

提到父亲，我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唰地一下脸色惨白，眼眶瞬间红了，低下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韩冬见势不妙，一脚踢翻了旁边的脚凳，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行！李茵，你有种！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孝女！”他骂骂咧咧地朝门口走去，临走前还不解气，狠狠一脚踹在防盗门上，留下一个清晰的鞋印。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我妈低低的啜泣声，她捂着脸，肩膀耸动，反复念叨着：“是我没用......是妈没用啊......”

我知道，她的眼泪不是为我流的，而是在自责，又一次没能帮上她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