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像一群打了败仗的逃兵，狼狈地离开了学校。

结果不言而喻。

教导主任最后那句“我们会综合考虑，请回吧。”

车里，没有人说话。

轩轩似乎终于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缩在婆婆怀里，吓得不敢出声。

我能感觉到，公公的、婆婆的，还有陈桓的情绪。

愤怒、失望、怨恨。

我将头转向窗外，看着飞速倒退的街景，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一回到家，压抑的气氛瞬间爆炸。

公公拿起茶几上的紫砂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碎片四溅。

“舞蹈家？一个只会给家里丢人现眼的废人！”

他指着我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

“我孙子的前途！全被你这个扫把星给毁了！”

婆婆一把将轩轩拉到身后，护得紧紧的。

她指着我：

“你还嫌我们家不够倒霉吗？我们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别去，你为什么非要跟出来！”

“现在好了？你满意了？轩轩进不了启明，以后一辈子在弄堂小学里被人指着鼻子骂残废的儿子，你就开心了？”

字字句句，都像刀子一样，剜着我的心。

陈桓终于从僵硬中回过神，他冲过来，把我护在身后，对着他父母嘶吼：

“爸！妈！你们怎么能这么说遥遥！”

“她也不想的！当年要不是为了救轩轩，她会变成这样吗？”

“你们怎么能这么没良心！”

公公气得发笑，指着陈桓的鼻子骂：

“我们没良心？那你呢？陈桓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说！”

“你心里是不是也这么想的！是不是也觉得她是个累赘！”

“要不是她，我们家至于过成现在这个鬼样子吗！”

我看着他们争吵，看着陈桓通红的眼睛和脖子上暴起的青筋。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漩涡的中心，把所有人都拖入了不幸的深渊。

我不想再听了。

我默默地摇着轮椅，想把自己关回卧室。

客厅的争吵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歇斯底里。

我听见陈桓崩溃的哭喊：“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然后，是那句彻底将我打入地狱的话。

那是我曾经最爱的男人，那个发誓要当我一辈子双腿的男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的一句话：

“早知道她会拖累轩轩一辈子，当初在废墟里，我就不该先把她刨出来！”

“我就不该救你！”

时间仿佛静止了。

客厅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

是婆婆打了他。

她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儿子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剩下他们一家人压抑的、混乱的哭声。

陈桓的哭声，公婆的哭声，还有被吓坏的轩轩的哭声。

他们是一家人，在为这个支离破碎的家而哭。

而我，是那个让他们家支离破碎的罪人。

我背靠着冰冷的房门，无力地滑坐在地。

脸上没有一滴眼泪。

心口却空得像个巨大的黑洞，呼啸着冰冷的风。

我看着卧室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看着那残缺的身体，看着那条可笑的黑色长裙。

第一次，我对自己感到了彻骨的、深入骨髓的厌恶。

陈桓说得对。

当初，他就不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