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很不耐烦。

“又怎么了？这次是感冒还是头疼？温薇，你别总是装病博同情行不行？”

“赶紧回来，小雨饿了。”

“胃癌，”我说，“晚期。”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能听见他的呼吸声，还有背景音里付森雨的娇笑。

“阿野，快点嘛，我饿死了。”

几秒钟后，周野说：“在哪家医院？又去瞎花钱是不是？公司最近资金紧张，没有闲钱治那些有的没的。”

“胃癌？呵，你说是就是吧，赶紧回来，别闹了。”

我挂了电话，把手机关机。

最后一个月，我搬出了那个家。

用仅剩的积蓄租了个城中村的小单间，只租了半个月。

房东是个胖大妈，收钱时嘟囔：“这么便宜的房子不好找啦，你算走运。”

是走运。

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终于有了一方属于自己的安静的空间。

周野来找过我一次，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

他敲门时，我正在煮白粥，配一点榨菜。

打开门，周野西装革履站在门外，与这个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皱着眉打量屋内：“温薇，你闹够了没有？故意住这种地方，想让我难堪是吗？”

我摇摇头：“不是，我只是想安静一点。”

“安静？”他冷笑。

“你非要这样是吗？行，爱怎么样怎么样，到时候别回来求我。”

他摔门而去，再没来过。

我给自己列了遗愿清单，发现竟然没什么想做的。

最后只列了一条，画完那幅画。

我买来最便宜的画纸和颜料，趴在狭窄的桌上，一点点勾勒。

十八岁的周野蹲在土灶前生火，眼睛被烟熏得通红，但眼神明亮。

画了三天，终于完成。

我看着画中那个眼神清澈的少年，忽然泪流满面。

画完那天，我吐了很多血。

我平静地擦干净嘴，把画小心卷好，用塑料布包了几层。

然后，我去了那个山区。

这么多年过去，山路修了水泥，村里盖了新楼。

周野家的老屋早已坍塌。

我在废墟前坐了整整一天，看日出日落。

黄昏时分，有个老人路过，打量我许久：“你是...当年那个城里的老师？”

我点点头。

老人说：“周野那娃子有出息嘞！”

“听说在大城市开公司，当大老板啦！他奶奶前年走的，走的时候一直念叨，说小野遇到贵人了...”

我轻声说：“是啊，他过得很好。”

老人走后，天完全黑了。

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该回去了。

回到城里，已是深夜。

我没有回出租屋，而是去了江边。

这座城市的江，我和周野来过很多次。

热恋时在江边散步，他背着我在沙滩上跑。

吵架时我在江边哭，他找到我，抱着我说对不起。

公司第一笔融资到账时，我们在江边餐厅庆祝，他指着对岸的霓虹说：“温薇，以后我要在那里给你买套房。”

对岸的霓虹依旧璀璨，只是承诺已成空。

江水很凉，六月的夜，冷得刺骨。

我一步一步走进江里，水漫过脚踝，膝盖，腰际...

手机忽然响了，在口袋里震动。

我拿出来，是房东大妈的短信。

【温姑娘，你房租到期啦，还续租不？】

我笑了笑，把手机关机。

水漫过胸口时，我想起很多年前，周野第一次说爱我时，眼睛里闪烁的星光。

那时我以为，那就是永恒。

原来，永恒这么短，短到只够爱一个人，然后耗尽一生。

水漫过头顶时，我闭上了眼睛。

母亲，我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