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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天,放晴了。
但大烟炮儿刚过的清晨,寒气比往日更盛。
可这点冷,挡不住屯里人看热闹的心。
屯子口那片小山坡上,几乎全屯的男女老少都缩着脖子、揣着袖子,围成一个圈子,等着这场比试。
程振华站在众人圈子中央,志得意满。
他今天穿了一件崭新的军大衣,头上戴着一顶毛色油亮的狗皮帽子,脚上蹬着一双大头乌拉鞋,显得精神又气派。
他身边,还跟着两个精壮的小伙子,手里拎着崭新的麻绳和冰镩。反观他对面的关山,依旧是那件打着补丁的旧棉袄,脚上是一双毡嘎达。
手里除了那把半旧的药锄,还多了一根不起眼的乌黑的短棍。
韩老烟给他的镇山。
人群中,王桂香的脸色苍白。她紧紧抓着女儿春燕的手。
而在人群的另一侧,张淑芬也来了。
她今天特意穿了件红色的确良罩衫,外面套着棉袄,把自己拾掇得利利索索。
她站在父母身边,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娘,你瞧,”
她压低声音对她娘说,“我就说他脑子被熊拍坏了。这不,真来送死了。程大哥那是啥人物?他拿啥比?”
她娘得意地点点头:“还是我闺女有远见,这婚退得对!”
“时辰差不多了!”
屯子里的老支书孙大爷,敲了敲手里的铜烟袋,“今天,特意请了镇上德仁堂的白老中医当个公证人,话不多说,开——山!”
一声开山,程振华大手一挥:“走!上山!”
他故意高声对身边的人说:“这阳坡雪化得早,地气热,是我去年夏天就做了记号的地方,棒槌跑不了!”
他选了一处地势绝佳的向阳山坡,指挥着手下,开始用冰镩试探着松动冻土。
而另一边,关山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举动。
他一个人,扛着那根乌黑的镇山,默默地走向了那片被屯里人视为死地,常年背阴的黑瞎子沟。
“这小子是干啥去?”
“破罐子破摔了呗!”
“那地方连根草毛都不长,他去那儿干啥?”
张淑芬看到这一幕,不屑地撇了撇嘴。
“看。”
她对自己爹妈说,“他这是知道自己要输,干脆躲到沟里去,免得在跟前丢人。真没出息。”
关山对身后的哄笑和议论,充耳不闻。
他的脑海里,只有前世身为植物学家的专业判断,和昨夜韩老烟的最后嘱咐。
程振华赌的是经验,是夏天做的记号。他要找的,是已经进入休眠期的死物。
而我关山,赌的是科学!
黑瞎子沟,极阴之地;白龙泉,地热之源。
极寒与极热交汇,必然会形成一个独一无二的生态孤岛!
在所有植物都休眠的严冬,只有那里,还会有活物!
他顺着那条冒着丝丝白气的白龙泉溪流,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沟里走。
越往里走,空气越是潮湿,温度也似乎回升了几度。
终于,他在一处转角,看到了那块被积雪半掩着的、酷似一头俯卧水牛的卧牛石。
牛头,正对着那汪冒着热气的泉眼。
就是这里!
跟来看热闹的几个闲汉,远远地站着,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哈哈,这小子真刨石头啊!”
“八成是想刨个石头蛋,直接就地认输了!”
关山不理会他们。
他清空了积雪,握紧了那根乌黑的镇山,将其插进巨石底部的缝隙。
他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了那根雷击木芯上。
“嗨——!”
一声低吼,那块重达百斤的卧牛石,竟被他硬生生地撬动了!
就在巨石被撬开一道缝隙的瞬间。
“嗡!”
一股混杂着泥土和奇异幽香的气味,从石缝中猛地涌出!
这股香气甘甜,只闻一口,就让人精神百倍!
那几个看热闹的闲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啥......啥味儿啊?这么香?”
关山扔掉手里的镇山,徒手扒开石下带着温度的烂泥。
在那片常年被巨石覆盖、不见天日的潮湿黑土中,两株奇异的菌类,正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一株通体漆黑,菌盖如墨玉,泛着幽幽的冷光。
一株通体雪白,菌盖如凝脂,透着淡淡的暖意。
它们根部相连,菌盖舒展,宛如一个天然形成的太极图案,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正与他前世论文中读到的,那传说中的共生菌体,地耳,完全吻合!
与此同时,阳坡那边,也传来了一阵巨大的欢呼声。
“挖到了!挖到了!”
程振华的两个手下,兴奋地捧出了一棵人参。
“白老中医!您给掌掌眼!”
白老中医走过去,接过人参,仔细端详了片刻,点点头:“嗯,是棵好参。须子全,芦碗密,是程家夏天做了记号的。少说也有三十年的山龄了。不错,不错!”
“三十年!我的天!”
“这得值老鼻子钱了!少说一二百!”
“这还比啥啊?程家赢了!”
张淑芬的脸上,难掩笑意!
她骄傲地挺了挺阔气的胸脯,仿佛这棵人参是她家挖到的一样。
她轻蔑地瞥了一眼黑瞎子沟的方向,心中充满了庆幸:幸亏退婚了,我张淑芬的男人,就该是程振华这样有本事的!
“等一下!”
一个声音,从黑瞎子沟的方向传来。
关山捧着那两株黑白分明的菌类,一步一步,从沟里走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手里那对奇异的东西吸引了。
那股异香,更是飘散开来,让所有闻到的人,都精神一振。
“这是......啥玩意儿?”
“蘑菇?长得真带劲!”
程振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白老中医在看到那对菌类的瞬间,手里的那棵人参,啪地一声,掉在了雪地里!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关山面前!
他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哆哆嗦嗦地凑近了,仔细地闻,仔细地看。
“黑......黑如点漆,白......白如凝脂......”老中医的声音,都在发抖,“生于大雪,长于地热......老天爷啊!老夫行医五十年,只在祖师爷的《神农遗草》手抄本里,见过它的画像!”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关山,又看了看全屯的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
“这是玄玉双生!!”
“百年难遇!可遇不可求的神物啊!”
他激动地指着程振华刚捡起来那棵人参:“三十年的人参,是宝!可遇!可求!而这玄玉双生,是灵!是缘!它不入凡品,不入药典,只入仙书!它......它无价!!”
“无......价......”
这两个字,如同平地惊雷。
全场,死寂。
程振华的脸变得铁青。
而张淑芬,她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褪去,就那么僵硬地凝固在了那里。
关山转向目瞪口呆的老支书孙大爷。
“孙大爷,这赌局,是不是......该有个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