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着伤痛回到的太医署。

宫女们来给柳若溪取药，艳羡不绝。

“娘娘真是好命，殿下在她榻前守了整整一夜，还亲自喂药。”

“是啊，还没正式册封，殿下就让她住进了长乐殿，百年人参、雪域灵芝跟不要钱似的往里送，还日日去佛堂为娘娘祈福。”

“娘娘服了血蛊，这些恩宠本就是拿命换的。”

声音渐渐远去，玉无心躺在冰冷的床板上，心口处空落落的，仿佛被挖走了一块，连疼痛都变得麻木。

她强撑着起身，蘸墨下笔，写着什么。

写完最后一个字，门突然被推开了。

燕绥之的目光落在她的烧伤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一把扶住要行礼的玉无心。

“受了伤就好好躺着。”

玉无心顿了瞬，还是忍不住开口：“奴婢重伤难愈，恐难以继续服侍好殿下，所以恳请殿下放奴婢出宫......”

燕绥之拿出一个精致的玉瓶，亲手为她上药，声音却依旧很冷。

“待在宫里，太医自会给你调理。”

“入了东宫，你这辈子都只能是孤的人。”

恍惚间，玉无心忽然想起以前。

当初赵王见色起意，想收她做妾，她不从，他便恼羞成怒，狠狠踹了她一脚。

后来赵王逼宫谋反，被燕绥之诛杀于宣武门。

燕绥之战甲染血，却亲自给她上药，眸子里翻涌墨色的河流。

“有孤为你撑腰，你出手不必顾虑。”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有所依托。

可如今，他再给她上药，她却只觉苦不堪言。

当初给她救赎，如今却又吊着她的命，让她伺候她的仇人，甚至看他们亲吻，大婚。

帝王权术，玩弄人心，竟如此残忍。

泪水上涌，她生生压了回去，将写好的信交到燕绥之手里。

“恳请殿下将此信交于我娘。”

见燕绥之皱眉，玉无心补充了句，“只是一封普通的信罢了。”

一封普通的，遗书。

燕绥之瞥了一眼她苍白的脸色，剑眉微挑，伸手就要拆开那封信。

下一瞬，门外响起太监慌乱的声音：“殿下，不好了！宫外聚集了一帮寒门子弟，说柳娘娘草菅人命，要将她千刀万剐！”

燕绥之拆开信封的手一顿，最上方的“女儿自知命不久矣，活不过三日。”就那么明晃晃暴露在空气中。

柳若溪红着眼跑进来，“噗通”一声跪下。

“殿下，臣妾冤枉，臣妾怎会做那种事......”

那冒出来的绝笔，就这么重新被塞了回去，不曾被看到一眼。

燕绥之沉沉看着柳若溪，又看了眼玉无心，破天荒的，竟没第一时间扶起她，也没说免罪。

见燕绥之的视线落在玉无心身上，柳若溪咬了咬牙，眼泪说掉就掉。

“臣妾不怕被他们折磨，臣妾只怕体内的血蛊失效，再不能替殿下承受灾祸......”

燕绥之脸色一变，忙扶起柳若溪，揽入怀中柔声安抚：

“孤如何舍得你受罪。”

说罢看向玉无心，又恢复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若溪娇养惯了，你去替她顶罪。”

她和柳若溪同父异母，长相也有七八分相似，不用易容，就能轻而易举假扮。

玉无心极力克制着鼻尖的酸楚：“是。”

燕绥之喉结滚了滚：“待你担下此事归来，孤便允你见她一面，亲自将此信交给她。”

她还能活着回来吗......

玉无心撑起剧痛的身体，额头重重磕下，张了张嘴，说出口的却是——

“奴婢......叩谢殿下恩典，定不辱命。”

宫门外，暴民激愤。

当玉无心换上柳若溪的衣裙，被侍卫押出来，民众的怒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臭鸡蛋和烂菜叶不断往她身上砸，更有甚者冲到玉无心面前拽头发，扇巴掌......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灼烧般的剧痛瞬间将她吞没，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

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溢出，玉无心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雪天，她签下的那一纸死契。

或许死亡，才是她最终的解脱。

娘亲......原谅女儿不能见你最后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