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溪突然探出头来，故作歉意道：“玉姑娘，方才我忘了你身上还有伤，真是对不住。”

燕绥之瞥了她一眼，语气冷硬：“一介宫女，还配不上你来说这句‘对不住’。”

字字如刀，狠狠扎进玉无心心口。

她本以为，上过刀山，下过火海后，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她心痛的了。

可此刻却一阵酸涩，眼眶越来越烫。

她起身，迎着冷风将眼泪忍了回去。

对于宫女来说，眼泪是多余且可耻的。

马车门帘放下的最后一刻，燕绥之看到了赤红着眼的玉无心。

冷雨蒙蒙下，像是一把生锈的刀。

搂着柳若溪的手顿了一瞬，却也仅仅只有一瞬，便收回了视线，任由马车驶离。

春猎进行到一半，雨越发大了。

太医署传来消息，称寻得一方可暂压血蛊的药方。

燕绥之当即下令搁置春猎，疾驰回宫。

行至半路，林中杀声四起。

数百名黑衣刺客直冲太子车驾！

玉无心眸色一沉，飞身厮杀，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倏然，心口狠狠一抽！

体内的蛊毒竟在此刻疯狂反噬。

她动作稍缓，一柄冷剑已狠狠劈在她左肩！

鲜血四溅，她强撑着砍下对方的脑袋，下意识望向那辆马车。

重重雨幕中，燕绥之护着柳若溪，连鞋尖都没让她湿。

四目相对，燕绥之看着血人似的玉无心，眸色一怔。

柳若溪带着哭腔道：“殿下，臣妾好怕，今日是不是要命丧于......”

话音未落，燕绥之已然回神，安慰道：“别怕，孤不会让你伤到分毫。”

说罢，对玉无心淡声吩咐：“你断后。”

玉无心怔怔看着脚下的尸山血海，再抬眸看向涌过来的刺客，竟感觉不到疼了。

一种更尖锐、更冰冷的撕裂感从心脏最深处爆开。

她死死握着匕首，冲进刺客中。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名刺客在她匕首下倒下。

风雨交加，无情地落在玉无心身上，像是谁的哭嚎。

她再也支撑不住，彻底陷入了黑暗。

玉无心再次醒来，是在太医署。

“醒了？”

熟悉的声音让玉无心浑身一僵。

她猛地转头，燕绥之正坐在不远处的桌旁。

烛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不明的阴影，看不出情绪。

王太医眉头紧锁，长叹一口气。

“殿下，玉姑娘伤势太重，又身负血蛊，只怕是......活不过十日了。”

“胡言乱语！”燕绥之冷声打断，视线直直刺向榻上的玉无心，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玉无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串通太医抢若溪的功劳！”

她攥着身下的床褥，忽然就想到燕绥之抱着柳若溪离开的那一幕。

一个至高无上，一个金枝玉叶，好似天生就该生在顶端，被人簇拥着，送上最好的祝福，最好的东西。

而沾满血腥的她，注定和燕绥之隔着一道天堑。

“奴婢......”

她想像往常一样行礼认错，却觉喉咙一阵涩意，怎么都说不出“知错”两个字。

燕绥之显然没了耐心。

“既如此，你立刻去若溪宫中当值，若她有半分差池，孤拿你是问！”

说完，拂袖离开，带走了室内最后一丝温度。

玉无心强撑着起身，却觉喉咙一阵腥甜，倏然咳出一股血。

王太医忙扶着她躺回榻上。

“玉姑娘，你伤势太重，不能再做这些差事了。”

玉无心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擦净血迹就要走。

太医看她这副糟蹋自己的模样，忍不住拉着她怒斥。

“你再这么下去，别说十日，三五日都活不到！”

走到门口的玉无心顿住了。

冷风吹过，好似要把她单薄的身子吹走似的。

太医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玉姑娘，你还是求殿下放你出宫吧。”

闻言，玉无心嘴角缓缓扯出一个极为苦涩的笑。

“我的命本就是殿下救的，如今就当还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