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点众小说APP
体验流畅阅读
第3章
菜上桌的时候,婆婆也到了。
她像是掐着点来的一样。
一进门,她就熟门熟路地从消毒柜里拿出一副干净的碗筷,端端正正地摆在沈修的身边。
一个空位,一副空碗筷。
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来了什么看不见的贵客。
“盈盈啊,阿姨来看你了。”
婆婆对着空座位,露出了一个慈祥得让我反胃的笑容。
“你看看,这是小修,他一直都记着你呢。你最爱吃的糖醋里脊,特地让林晚做的。”
她说完,夹了一筷子里脊,放到那个空碗里。
然后自己又夹了一块尝了尝,立马皱起了眉头。
“哎呀,这味道不对啊。”
她把筷子重重一放,发出刺耳的声响。
“林晚,你怎么搞的?盈盈做这道菜,用的是冰糖,你用白糖,味道都寡淡了!还有这芡汁,勾得太厚了,糊嘴!”
她数落得理直气壮,仿佛我糟蹋了什么稀世珍品。
沈修也夹了一筷子,面无表情地附和。
“是,盈盈的手艺,你永远也学不来。”
他们母子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对着一个死人追忆往昔,情深意切。
我坐在一旁,像个多余的摆设。
不,连摆设都不如。
我像个专门来伺候他们母子凭吊旧人的厨子。
我站起身,什么也没说,端着自己的碗,走进了厨房。
背后,传来婆婆的嗤笑。
“你看她那小家子气的样子,一点都上不了台面。”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口一口地扒着碗里的白饭。
外面客厅里,是他们为赵盈盈精心营造的悼念会。
而我,只能在厨房里,吃他们的剩饭。
他们越是这样郑重其事地祭奠一个外人,我就越是想念我的母亲。
那个独身一人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的女人。
她去世的时候,沈修说公司忙,走不开,婆婆说要我先去接小凡放学再去医院。
到最后,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她生前最疼我,总说我是她的小棉袄。
可她走了,我却连她的骨灰都没能守住。
一想到那灰白的粉末从我指缝间流走,散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被他用扫帚轻蔑地扫进撮箕的样子,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凄凉。
蚀骨的凄凉。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不能让我妈,成了孤魂野鬼。
骨灰没了,但起码,我得给她一个安息的地方。
一个写着她名字的墓碑,一个可以让我堂堂正正去祭拜的衣冠冢。
我放下碗筷,拿出手机,开始搜索本市墓地的信息。
价格比我想象的要贵。
但没关系,我还有我妈留给我的一点私房钱,再加上我这些年省吃俭用存下的,应该够了。
我选中了一块环境清幽的墓地,联系了销售。
对方很热情,让我先在网上付定金。
我毫不犹豫地输入了支付密码。
下一秒,手机屏幕上弹出一个提示。
“支付失败,您的银行卡已被冻结。”
我拿着手机,冲出厨房。
沈修和我婆婆正聊得投入,脸上带着怀念的笑意。
而我的出现,打断了这温馨的画面。
我把手机屏幕怼到沈修面前,声音因为愤怒而发抖。
“沈修,你什么意思?”
他瞥了一眼屏幕,脸上没有半分意外,反而轻描淡写地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
“字面意思。”
他的平静,彻底点燃了我。
“你凭什么冻结我的卡!那里面有我妈留给我的钱!”
婆婆在一旁帮腔,翻了个白眼。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的钱不就是我儿子的钱?小修是一家之主,家里的钱当然得由他来管。”
沈修抬手,示意他妈别说话。
他看着我,那副样子,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林晚,我们家的开销越来越大,小凡的补习班,家里的房贷车贷,哪一样不要钱?”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变得尖锐起来。
“你又不上班,没有收入,钱当然要花在刀刃上。我这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
为了这个家好?
他用经济控制我,限制我的人身自由,现在连我祭奠我母亲的权利都要剥夺!
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要给我妈买块墓地!”
我吼了出来。
“我妈的骨灰被你扬了,我总得让她有个安息的地方吧!我要给她建个衣冠冢!”
听到“衣冠冢”三个字,沈修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他站起身,一步步向我逼近,身上散发出骇人的压迫感。
“林晚,我再说一次,人死了就是死了,不过是一堆无机盐。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纯粹是浪费钱。”
他重复着当年说过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精准地捅在我的旧伤疤上。
我看着他这张道貌岸然的脸,只觉得无比讽刺。
“浪费钱?”
我笑出了声,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那你给赵盈盈求姻缘符,把她的骨灰供在家里,就不是浪费钱了?”
“你为了一个死了十二年的前女友,又是借钱办后事,又是每年大张旗鼓地搞忌日,这就是你所谓的『把钱花在刀刃上』?”
我的质问,让他脸上最后一丝伪装也挂不住了。
他一把夺过我的手机,狠狠摔在地上。
屏幕瞬间碎裂。
“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咬着牙,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
“那能一样吗?盈盈她......”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只是用一种宣判的语气,给我下了最后的通牒。
“林晚,我警告你。这个家的钱是我赚的,房子是我的名字。你要是安分守己地当好你的沈太太,你还能有口饭吃。”
他凑近我,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致命的威胁。
“你要是再敢闹,就给我净身出户地滚出去。”
我被沈修净身出户的威胁,堵得哑口无言。
钱,成了套在我脖子上的绞索,越收越紧。
我妈的墓地,我买不成了。
我的人生,好像也走到了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