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让我反胃。

沈倦全程陪同，甚至罕见地帮我拿着包。

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不是在看我，而是在观察每一个可能产生数据的环节。

“紧张吗？”

他忽然发问，像在读取预设问题。

“你说呢？”

我看着B超室的门。

“轻度紧张会导致皮质醇水平升高，但对早期胚胎影响有限。”

他像是在背诵文献。

轮到我检查，他站在一旁，看着屏幕上的黑白图像。

医生滑动着探头，眉头微微皱起。

“沈太太，根据末次月经推算，现在是八周？”

“是。”我心跳如鼓。

“但孕囊很小，未见明显胎心搏动。”医生语气谨慎。

“可能着床晚，或者......”

“或者发育终止？”

沈倦接话，语气平静无波。

医生有些尴尬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需要结合血HCG复查确认。”

沈倦拿出手机，开始记录。

“疑似胚胎停育患者的即时情绪与生理表征......”

他低声自语，完全沉浸其中。

我躺在检查床上，冰冷的耦合剂还未擦去，屈辱感几乎将我淹没。

他关心的不是孩子能否保住，而是我又一次丧子能提供怎样的数据。

走出诊室，他还在看手机上的记录。

“如果确认终止，这将是极好的连续性观察机会。”他抬头看我。

“S02之后紧接S04，可以完美对比两次丧失的差异反应。”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

“你希望它死掉，对不对？”

他愣了一下，似乎在分析这个问题背后的逻辑。

“从研究的角度，确实......”

我没等他说完，用尽全身力气甩了他一耳光。

响声在走廊回荡，路过的人惊愕地看着我们。

他偏着头，脸上迅速浮现指痕，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错愕的情绪。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向我。

“愤怒，攻击性行为，这是悲伤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吗？”

我气得浑身发抖。

“沈倦，你是人，不是机器！”

“大脑本身就是高度复杂的生物机器。”他纠正我。

“你的行为只是神经元放电的结果。”

我彻底绝望。

“我们离婚。”

这三个字终于说出口，带着铁锈般的味道。

他沉默了，像是在处理这个突如其来的变量。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做你的S01！不想我的孩子还没出生就被你编上号！”

“离婚本身，也会引发显著的情绪波动。”他思考着。

“可以作为一个独立的研究事件......”

“研究你妈！”

我失控地骂出脏话，眼泪奔涌而出。

他看着我流泪，忽然伸手，用指尖沾了一滴，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成分和薇薇的，似乎没有不同。”

这句话像最后的丧钟。

我抹掉眼泪，深吸一口气。

“财产，房子，我都要，你净身出户。”

“可以。”他几乎毫不犹豫。

“这些外部条件对核心研究影响不大。”

“还有。”我盯着他。

“你那个情绪源文件夹里，所有关于我的数据，全部删除。”

这次，他犹豫了。

“那些是宝贵的原始资料。”

“不删除，我就毁掉你所有的研究。”我逼近一步。

“我说到做到。你知道，一个情绪不稳定的样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权衡着，最终点头。

“可以。但薇薇提供的S03数据，需要保留。”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维护白薇薇的数据。

“随你便。”

我转身要走。

“倾城。”

我回头。

“如果确认胚胎停育，清宫手术时，能否允许我记录你的脑部活动？”

我看着他，突然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滚。”

这一次，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一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