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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沈若兰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额角渗出的冷汗冲掉了敷在上面的脂粉,那块暗青色的斑痕,就这么毫无遮掩地露了出来,在苍白的脸上格外扎眼。
温毓眉梢微挑,转眸望向来人。
男子立于雪色之中,发髻高束,仅一支素白簪子斜插其间,一袭烟灰色交领长衫,外披玄色大氅,领口那圈狐裘黑得发亮,衬得他面容如玉,眉眼间无半分凌厉,好一个芝兰玉树的温润公子。
他赤手截住了那支箭!
怀中,还抱着一只白得发光的肥猫。
就在这瞬间,温毓垂在身侧的手腕,突然亮起一圈细碎的金光,在雪色里格外扎眼。
这是她独有的警示。
唯有新的极阴之体靠近时才会触发。
可那人,并不是极阴之体。
就在两人目光相接刹那,温毓眼前闪过一幕奇异景象:一口冰棺静静悬浮于虚空,棺中身影模糊难辩,仅能看见铺散的乌黑长发与苍白修长的指尖。
幻象转瞬即逝,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温毓心湖。
她望着眼前的男子,心底翻涌起前所未有的强烈好奇。
男子却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指尖转着那支箭把玩起来,嘴角微扬,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沈四小姐,好厉害的箭气。”
两人隔了半条结着碎冰的湖,他的声音却像贴着耳畔低语,带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落进温毓耳中。
温毓眉头骤然蹙起,方才的好奇瞬间被警惕取代。
这人不简单!
没等她细想,男子怀里的白猫仿佛嗅到了危险,突然对着温毓弓起脊背,亮出尖利的獠牙。
“喵——”一声尖啸后。
它从男子怀里纵身跳下,踩着湖面碎裂的浮冰,身姿敏捷地朝亭榭奔来。
离得近了,它猛地一跃,带着股腥风,张开锋利如刀的爪子就朝温毓面门扑去。
“主子!”云雀惊呼。
“嘶——”温毓脸颊被利爪划开一道血痕,鲜红触目。
下一瞬,伤口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白猫似乎愣住,随即再次扑来。
温毓眼神一冷,袖风一拂,“啪”的一声,反手给了白猫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
“喵呜?”白猫被打得原地转了两圈,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温毓俯身拎起它后颈的软肉:“小家伙,动作挺快啊。”
她将猫丢给云雀。
云雀立刻拔出匕首,作势就要结果了它。
“慢。”温毓抬手制止,目光转向湖对岸的男子,说:“杀猫还得用主人刀。”
男子依旧带着那若有若无的笑,眼底分明藏着兴味,仿佛眼前一切,不过是场耐看的戏。
与此同时,落水的姑娘们已被陆陆续续拖上岸。
乔姑娘裹着湿透的衣衫,浑身抖得像筛糠,眼神空洞地直勾勾盯着水面,嘴里反复念叨:“有鬼......水里好多鬼......”
嬷嬷赶紧将厚实的披风裹在她身上:“小姐,您清醒清醒。”
再瞧其余姑娘,早都瘫软在雪地里,脸色白得像张薄纸,嘴唇冻成了青紫色。
她们连大口喘气都费劲,只缩着身子,肩膀一抽一抽地,发出细弱又压抑的嘤嘤哭声。
半点往日的娇贵模样都没了。
长辈们闻讯赶来,见着这幅景象都急得发慌,赶紧让人把姑娘们先抬回去。
赵氏见女儿虽然衣裳未湿,人却直愣愣的像痴了般,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把沈若兰紧紧拉进怀里,声音发颤:“若兰?”
又突然瞥见女儿额上露出来的青斑,心下一慌,赶紧用帕子压住,朝嬷嬷使眼色:“快,先把小姐带回去。”
待嬷嬷扶着沈若兰转身,赵氏猛地拧过头,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剜湖对岸事不关己的“沈云曦”。
胸腔里的火气烧得她牙都痒,杀人的心都冒了出来。
她厉声冲身后的婆子丫鬟喊:“去把那小畜生给我擒过来!”
婆子丫鬟一窝蜂绕湖过去。
“怎么回事?”沈祺瑞的声音伴着急步传来,看着眼前的狼藉,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老爷!”赵氏忙抓住沈祺瑞衣袖,捡着关键三两句说清缘由,末了咬牙切齿道,“这孩子心性歹毒,实在没救了。这次绝不能轻饶了她。”
沈祺瑞听了怒火中烧,隔湖望去:“逆女!”
正要发威时......
“沈大人。”那玄衣男子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眼下还是先办完要紧事,再料理你的家事不迟。”
沈祺瑞闻声转头,看到男子时,先前的怒火瞬间敛得干干净净,对着男子拱手躬身,语气恭敬:“是。”
赵氏看得一头雾水,拉着老爷袖子急问:“老爷?这......”
“行了!”沈祺瑞沉声打断她,余光飞快扫过玄衣男子,吩咐她,“让人把云曦带到后厅,谢大人要见她。”
谢大人?
赵氏满心疑窦,却被沈祺瑞眼神制止,只能硬生生把话咽回去。
一刻钟后。
沈祺瑞与那男子分坐于上首两张太师椅,温毓立在厅中,面前的铜鼎暖炉正燃着檀香,淡烟袅袅,散出清浅的香气。
她的目光自始至终没离开那男子。
他黑眸望过来,像初春化雪的溪水,温柔随和。
可温柔深处,却藏着淬了冰的狠绝,稍一凝神,便能瞧见那潭温水底下翻涌的寒刃,叫人瞬间脊背发寒。
沈祺瑞轻咳一声,打破了这份微妙的沉默:“这位是大理寺卿谢大人。”
温毓却像没听见般,目光依旧胶在那男子身上。
半分没移。
沈祺瑞脸色暗了暗,继续说:“谢大人途径徽州,恰逢衙门接了一桩命案,死者是城外鎏金寺的主持,被人挖心而死,事后寺庙起火,还烧死了两名小和尚......有人看到,你案发前去过那,还待了很久才出来,你一走,寺庙就烧起来了。”
这些话根本没落到温毓耳里,她的心思全缠在那位谢大人身上。
连眼角余光都没往沈祺瑞那边斜一下。
她鼻尖轻蹙,甚至捕捉到他身上一缕极淡的香,不是熏香,倒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清冽又勾人。
好香......
她指尖几不可查地动了动。
沈祺瑞加重了语气:“谢大人格外开恩,念在你我父女情分,不将你带去衙门问话。你自己老实交代,那主持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温毓却忽然开口,径直问向男子:“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