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婉此时已经虚弱到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她就这样被白嘉文当做一块破布一样塞到了前往穆家老宅的车里。

穆家的家宴，从来都是沈清婉的刑场。

水晶灯折射着刺目的光，银制餐具碰撞的声音在她耳中放大成尖锐的噪音。

她垂着眼，小口吞咽着食物，每一口都味同嚼蜡。

“要我说，还是嘉文这样的姑娘讨人喜欢。”

穆老夫人慢悠悠地开口，目光慈爱地落在白嘉文身上。

“家世好，教养好，当年要不是某些意外，现在坐在这儿的......”

她话未说完，意味深长地瞥了沈清婉一眼。

满桌寂静。

沈清婉握着筷子的指节微微发白。

穆衍之皱了皱眉。

“妈，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怎么不能提？”

穆老爷子冷哼一声。

“要不是你当初一意孤行，非要照顾这个......”

他顿了顿，把更难听的话咽回去。

“我们穆家也不会成为全城的笑柄！连婚礼都能临时取消，真是丢尽了脸面！”

沈清婉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

再忍一忍，反正很快就能离开了。

“伯父伯母别这么说。”

白嘉文柔声开口，眼角却带着若有若无的得意。

“清婉妹妹还小，很多事都不懂，这些年也是多亏了衍之的照顾，才能护住她单纯的心性。”

听到她的话，穆老夫人更气了。

“就是衍之太宠她了！把她宠成如今这幅无法无天的样子！要不是看在她父母小时候救过溺水的衍之，对他算是有救命之恩，这种没有家教的人根本不配进我们穆家！”

提到父母，沈清婉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她浑身颤抖着，压抑着不断升起的怒火。

气氛变得更加僵硬，白嘉文带着胜利的笑，瞥了沈清婉一眼，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算了叔叔阿姨，今天是家宴，不该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事了。说起来，刚才我路过琴房，看到一本很特别的琴谱......”

沈清婉猛地抬头。

白嘉文仿佛毫无察觉，继续笑着说。

“那本手写谱子，封面写着《月光下的沈园》，是清婉妹妹母亲的作品吧？我试着弹了弹，真是惊为天人......”

“谁准你碰我母亲的东西？”

沈清婉的声音在发抖。

那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上面还有母亲亲手写下的注解，是这世上最后一点属于母亲的笔迹。

当年她家里遭了变故，家产大部分被沈家其他亲戚变卖，还是穆衍之出面帮沈清婉抢回很多东西。

其中就有这些对她来说有重要回忆的旧物。

穆衍之怕她触物生情，这些旧物大部分放到这座老宅了。

可怎会被白嘉文这么随意的就翻到？

白嘉文故作惊讶。

“妹妹别生气，我只是太欣赏这首曲子了。说起来，当年我和衍之在大学琴房，他也常听我弹琴......”

她站起身，优雅地走向客厅那架三角钢琴。

“不如我现在就为各位弹奏一曲，也算是......对沈阿姨的致敬。”

“不准碰！”

沈清婉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冲向白嘉文，想要夺回那本被随意拿着的琴谱。

“还给我！”

“清婉！你干什么！”

穆衍之厉声喝道。

白嘉文吓得后退一步，琴谱从她手中滑落，散开在地上。

她顺势跌坐在琴凳上，眼圈瞬间红了。

“衍之，我只是想......”

沈清婉顾不上其他，跪在地上慌乱地捡拾散落的乐谱。

地上有些莫名的水渍，母亲娟秀的字迹逐渐被晕开。

沈清婉害怕极了，她用力擦拭着，可纸张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摩挲，被擦得越来越薄，字迹也逐渐看不见了。

她眼里蓄满了泪，可害怕滴落到那琴谱上，只能硬生生忍着。

灯光太刺眼了，周围的声音太嘈杂了，沈清婉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皮肤开始发痒，红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脖颈蔓延开来。

“药......”

她艰难地开口，手伸向随身的小包。

“够了！”

穆衍之大步走过来，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沈清婉，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不过是一本旧乐谱，你就这么容不下嘉文吗？”

他的眼神冰冷而失望，紧紧护在白嘉文身前，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衍之，别怪妹妹！”

白嘉文依偎在他怀里，声音带着哭腔。

“是我不好，我不该碰沈阿姨的遗物......”

穆老夫人重重放下筷子。

“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为了本破谱子就发疯，果然是没爹没妈的孩子，上不得台面！”

穆老爷子更是直接下令。

“既然这些沈家的旧物留着只会惹是生非，那就都清理掉！省得看了心烦！”

沈清婉猛地看向穆衍之，眼中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希望。

他是知道的。

他知道那些旧物对她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那些遗物是她最后的念想。

穆衍之沉默了片刻，避开了她的目光。

“既然爸妈这么说。”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那就清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