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壁上疯涨的树枝刺穿了她的腿，她再一次落进一条小河里，石子重重撞伤她的额头，将水尽数染成了鲜红。

恍若重生的隔世感让她又哭又笑，原来，终究是一场轮回啊。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包括她自己是谁。

七年，足足七年了，她没有回过家。

会不会也有人在找她，在挂念她，看到她如今的模样，会不会心疼。

她仰头看着天，任由河水带着她漂流，浪花翻卷着扑向她的脸颊，掩盖了那不知是欣喜还是悲恸的泪水，直到有人将她打捞上来。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范珩的身影，正死死揪着个渔民的衣襟怒斥：“她人呢？我给了你们那么多银子，你们也跟我保证很快能找到她，可几个时辰过去了，她在哪！”

他这是在......关心她？

小桃下意识地唤了他一声，沙哑的嗓音极为微弱，却足以让范珩注意到她。

只是他目光挪来那一刻，原本焦急的神色瞬间恢复如常。

“我早知没什么事的。”

范珩冷眼瞧向她，面上凛然生寒。

“栖云因挂念你茶饭不思，短短半日就清减不少，你为了让她歉疚，故意躲起来不让人找到是不是？”

小桃呛出一口水，眸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他那一字一句，像是一座大山迎面压下，碾碎了她最后一丝期冀和幻想。

好似只是老天爷看她太苦太苦，赐给她了那短短一瞬的梦，梦醒了，便万劫不复。

而见她避而不语，范珩开口更冷了几分：“怎么，被说中了，羞得不肯回话了？”

小桃微抬眼皮，对上那双漠然无情的眸子，终于心如死灰。

她忽然笑了，直直盯着他：“范大人这意思倒像是说，我死了你才满意不成？”

虽是冷言质问着，她那发颤的手却不自觉捂住胸口，似乎这样就能缓解那锥心刺骨的痛楚。

范珩被她问得一怔。

他从来没听过小桃这么说过话，她向来贤良淑德，进京后更是低眉顺眼，哪有一次这般阴阳怪气过？

可他也只纳闷了一瞬，便不由分说将她拽上了马车。

岳栖云看到她回来，脸色难看得险些藏不住：“珩郎，那土匪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抓着人是要开荤的。”

她嫌弃地撇撇嘴，一把推开小桃，亲昵地去挽范珩的小臂。

“你这贱丫头，都已经不干净了，还恬不知耻跟回来想伺候珩郎？本宫若是你，就乖乖去东街的花楼把自己卖了换点银子回来，也算报答珩郎当年的救命之恩了不是？”

“是么？”小桃嗤笑一声，唇角的弧度却异常冰冷，“公主殿下这么清楚，难不成是从花楼里出来的？”

“放肆！”

岳栖云气红了脸，从前她说话，这小桃哪里反抗过，定是被那土匪欺辱傻了，竟敢当面挑战她的权威了！

她咬牙冲上前，狠狠一巴掌将小桃掀翻在地：“你这贱婢找死！来人，给本宫杀了她！”

婆子抓起根粗绳便一拥而上，似是要生生将小桃勒死，可她将身一闪，那婆子便扑了个空，被她狠狠踩住脸动弹不得。

“反了天了！”

岳栖云嚣张跋扈惯了，怎容人这般挑战自己的权威，登时便怒不可遏。

“珩郎你瞧她，哪还有半点敬畏本宫的样子，再这样下去，全京城都要来瞧本宫的笑话！”

“够了。”范珩扬声打断，阴冷得可怕，“小桃，是不是我近来好脸赏多了，才把你惯成这般无法无天的模样，竟敢出言中伤栖云！”

他说着，便不容置喙地拽起小桃的胳膊，那力道极大，她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那根粗绳一卷，悬空吊在了一座枯井上。

“你既如此野调无腔，就给我在这好好反省，直到你明白该怎么敬重栖云为止！”

井下的虫蚁嗅得人味，迫不及待地边啃噬她的腿边向上爬，小桃惊恐地尖叫一声，对着范珩的背影拼命哭吼：“范珩，你放我下来，你会后悔的！”

可范珩忙着哄岳栖云，连半个眼神都没赏给过她，她想挣扎，可那粗绳却将她越勒越紧，直到嵌入肉里，逼出大片大片的鲜血。

弥漫开来的血腥气诱来了更多的大虫，它们钻入她的眼底，滑入她的耳中，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疯狂啃咬，扯出成百上千的血洞。

钻心蚀骨的痛顷刻间迸发，那非人的痛楚无法抑制也无处宣泄，小桃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从头到脚都在剧烈颤抖着，她紧咬着牙关，竭尽全力想让自己冷静，直到天蒙蒙亮，才有人将她放下来，丢入一桶冷水中。

“自己洗干净，大人和公主殿下今日要成亲，可没空管你！”

冰寒刺骨的水冲刷掉了她一夜的血迹，也将她混沌的意识生生激醒。

原来，今日就是大婚了。

也好，范珩我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