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点众小说APP
体验流畅阅读
第25章
保护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慧修摸了摸她的头,开始回忆起往事。
她并不属于这个朝代,只知道自己醒来时,已经在这具身体里。一开始她很不适应,闹出不少笑话,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年轻时的将正言。
那时他正辅佐当今皇帝争天下,而纪云茵正是皇帝的青梅竹马。
“纪云茵出身将门,是马背上的女将军,容貌更是一等一的好看;她妹妹叫纪云齐,同李长白是一对。”慧修轻叹,“当年纪云茵和皇帝在一起,可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皇帝出生卑微,是先帝第三子,生母只是个避暑山庄看园子的宫婢。先帝饮醉了酒偶然宠幸后有孕,生下了他。
“是芙蓉山庄?”将离想起那些宫中流言。
“是的。皇帝的生母很快就死了,死因不明。他一直被遗忘在孤岛上,直到七岁时才被先帝想起,接回了宫中。后来在太学认识了你爹。先帝七子,你爹独独就相中了他,一心扶持他登上帝位。储君之位遍布荆棘,欲杀他而后快的人多如牛毛,纪云茵为了保护他还差点丢了性命呢。只可惜啊,功成名就后,萧家、谢家捏着先帝遗诏,太后逼他娶谢氏女为后。纪云茵是个有骨气的,绝不肯与人共侍一夫,就离开雀都去了北冥。”
将离手撑着腮,“可她不是又嫁给了北冥王李长白,与纪云齐共侍一夫吗?”
“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但后来我同你爹……”慧修顿了顿,“我同你爹断了来往,也就不掺和这些俗事了。”
“柳翠筠给爹下了药,爹并没有背叛您,您为什么不肯原谅他呢?”将离有些惋惜,如果慧修同将正言在一起该多好啊,她就不会是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了。
“傻孩子,我从来都没有恨过太傅。”
慧修端起药碗,舀了一勺进嘴里,苦涩在唇齿蔓延,她皱了皱眉:“是这个朝代对女子太苛刻了。柳翠筠经此一遭若不能嫁给将正言,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将离抬起眼,有些诧异:“您竟然是为了保护她?”
“在我们那个年代,男男女女在一起,不合适就分开,很常见,谁也不会说什么。可这个朝代不行,女子在家从父、嫁人从夫、夫死从子,名节就是悬在她们脖子上的利刃。我若踏着她的尸体嫁给将正言,日后也不会过得安心。”
将离唏嘘,她成全了柳翠筠,可柳翠筠恨了她一辈子。
“您后悔吗?”
“不后悔。”
“可您因此出家,难道不是伤透了心?”
慧修大笑:“并不是。而是这年代只有道姑最自在。没什么男女大防、人伦纲常。”
“可这么多年,您为何没有再嫁人?”将离真的好奇,以慧修的性格,她又不是贞洁烈女型,怎么可能为太傅守身如玉。
慧修喝了药,放下碗,苦得咂舌:“没法子,见过最好的,其余都是将就。我这个人,要就是要最好的,不想将就。”
还真是为了太傅啊。将离长叹息:
“您说我爹每个月为了那点养孩子的费用同您掰扯好几日,想来,也是想找机会同您说说话。”
“他是君子。”慧修笑着红了眼圈,“你可知你爹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将离摇头,慧修道:“是盼着有朝一日,去我的时代看看。”
将离的眼睛跟着亮了,慧修一摊手,“我可没辙啊,我既不知怎么来的,也不知该怎么回。幸而这么多年有你,我才不寂寞。”
将离低下头靠在她肚子上,“师父,有你真好。”
慧修摸了摸她的头发,劝道:“我同你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你爹什么扶持太子登基什么为你正名,都不重要。你本就是为自己而活。倒不如丢下这腌臜的一切,同为师回云梦谷,咱们闲云野鹤,岂不美哉?”
将离脑袋朝她衣裳蹭了蹭,闷声道:“我考虑考虑。”
慧修没有提李承昊,她见识过朝野争斗,内心并不希望将离同权贵在一起。倒不如寻个江湖儿郎,肆意快活一生。
将离又同她说了会儿话,才告辞离开。
李承昊一直守在道观外,斜风轻柳,君子如玉。
他同身旁的那棵大树一样,高大挺拔,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力,那强健有力的臂膀,在疯狂而偏执的夜晚,为她抵挡了一场血腥风雨。
要不然,丁长卿昨夜会死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可不是今儿一早被人发现赤身裸体躺在猪圈这么简单。
将离想悄悄从侧面小路溜走,但还是被他一眼逮到。
他策马跟上,“等等我啊。”
琉羽同玄晖打起招呼,两人都很有眼力见地落在后头;
李承昊拍马来到将离身旁,斜着身子靠向她,低声哀怨:“昨夜哭着喊我长煦哥哥,今早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心寒呐。”
“一晌贪欢,彼此忘了吧。”将离冷着脸觑了他一眼,“你那么大人了,还当真?”
李承昊啧了声,“听听!昨夜你不是都验过了,我纯得很。”
“没脸没皮。”将离生生憋红了脸。
“可还疼?今日你还骑马,我给你叫辆马车来吧。”
将离不理他,他又挠了挠头,红了脸:“你是不是嫌我了?我行得很。可册子上说,初次不可太过,会伤身子。昨夜你缠着我要,不是我不想给……”
将离勒住马,脸都快沁出血了:“你有完没完!”
想起昨夜,她恨不得立刻调转马头去弄死丁长卿这个混蛋。
五石散加上酒,昨夜的疯狂成了今日的噩梦,此刻,她只想和李承昊同归于尽。
李承昊哄着她:“好好好,不生气,不生气。”
“是不是将不弃欺负你?他人呢?我替你教训他。”
“不必。”将离一口回绝,大步向前离他远远的。
李承昊赶紧追了上来,“那姑娘的事,听我解释。这件事其实是同你……”
“关我屁事!”将离一甩马鞭,疾驰而去,根本不听李承昊解释。
李承昊悻悻地拍马跟了上去,“可关我事啊。我对你是认真的!”
哎,还真给这臭丫头说中了,这未来娘子可不是好欺负的。
这是记上仇了。
都怪全布!
掐死!
总督府偷摸溜回来的全布,莫名打了一哆嗦。
将离去了孟贺嶂的住处。
他刚回京还没有购置宅子,陛下也没有赐居所,因而暂居在驿馆里。
昨日昏厥后,今日头发白了大半,人瞬间苍老了。
“孟大人,节哀。”将离躬身拱手,甚是哀戚。
李承昊这个黏皮糖也跟过来了,客气地拱了拱手。
“两位大人,有心了。”
孟贺嶂有气无力地应着,但坐姿还是非常板正,依稀能见到当年的风骨。
将离开门见山:“本不该来叨扰孟大人,实是心中有诸多疑团,还盼大人能解惑。”
孟大人颔首:“尚书大人,请问,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您说亲眼见到我父亲写信,可据我所知,我父书写密信从不当人面的。”将离直视他的眼睛,“您撒谎了。”
孟贺嶂竟爽快地承认了:“是。我的确没亲眼看到过信,可出事后我听了信中内容,就断定北冥王手中的信是假的。因为信上没有提叶州私炼铁一事。”
将离与李承昊对望了一眼,“您是说,我父亲知道叶州炼铁?”
“惭愧,这件事是我告诉恩师的。屠光在叶州的势力盘根错节,恩师叮嘱我切莫张扬,他先附信告之北冥王,以期暗中查实后再一举将屠光捕获。可北冥王在朝廷的邸报中并未提及此事,我便知道这其中另有内情。”
他看向李承昊:“恕我无礼,我并不知道北冥在其中是否有牵扯,因而……”
李承昊了然,孟贺嶂不信北冥。
“你怀疑北冥同叶州屠光有勾结。”
孟贺嶂起立拱手:“多有得罪,下官愿负荆亲至北冥请罪。”
李承昊看了一眼将离,从前他有多怨恨孟贺嶂,现在就有多感激他;要不是他咬死了信有问题,他还未必能入雀都为质,也找不着将离了。
因而他心情很好,一片云淡风轻:“无妨,都是为了朝廷嘛。”
孟贺嶂也不知道他是真无妨还是假阴阳,只讪讪地落座,看向将离:
“尚书大人,太傅死前叶州城曾有疑似锡人出入,我怀疑,使团路线是屠光泄的密,他是有预谋要杀太傅,让北境战火重启,牵制北冥,他就可以伺机造反了!”
将离和李承昊颔首,如今看,正是如此。
“孟大人,家父在雀都还有个小宅子,您入京前已吩咐人收拾了,过两日待您身体好些,就让府中下人来帮您搬过去吧。这是房契,请务必收下。”将离从袖口掏出一份契书,早在孟贺嶂进京前将不弃就命她着手去办了。
“使不得,使不得!下官怎可收如此重礼。”孟贺嶂连连推却。
将离在初次见面就打量过他的衣着,官袍、鞋靴都洗的发白,听闻他被屠光打压,连葬老母的银钱都是问人借的,可想而知经济有多拮据。
“您就不要再推辞了。否则,太傅在天上也要怪罪将大人的。”李承昊最不喜推来推去的,直接夺过房契塞进了孟贺嶂的手里。
他一扬手,玄晖又掏出几张银票递了上去。
“这是本世子谢你的,一并收了。”
这回轮到孟贺嶂呆若木鸡了,因着他的供词将北冥牵连进太傅之死,这位世子才会被困在雀都为质,怎么还谢上他了?
“愣着做什么,快收了。你可是本世子大恩人。”
他起身拍了拍孟贺嶂瘦削的肩膀,又拉上将离,“天都黑了,别耽误孟大人养病。”
将离被他拖着往外走,“哎,你放手。”
“不放。”大男人耍起赖皮了。
将离一怒:“李承昊!”
李承昊嗖地松开:“好好好,别动气嘛。”
孟贺嶂在屋内看傻了眼:“这尚书大人和李世子这般要好?”
驿丞也闹不明白:“听说前儿两人还打过架呢。”
出了驿馆,华灯初上。
这条街市是雀都最热闹繁华的地段,沿路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两侧酒楼瓦肆鳞次栉比,布幌摇曳。
“饿了吧?爷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李承昊舔着脸问。
将离懒得理她,招呼琉羽就往前走,“不必。”
“别啊。饿肚子怎么成?马上入冬了,红焖羊肉最合时宜,越西楼的厨子是凉州来的,做得特地道。我每年来雀都必吃的。”
不提这茬也就罢了,将离嗤了声,“总督有此雅兴,应该带贵府星星姑娘去吃。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同她有什么关系。我只想同你去吃。”
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将离心梗,“琉羽,我们走!”
琉羽踟蹰不前,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着,玄晖低头闷笑,李承昊可算找到由头了:“小丫头都饿坏了。你扛饿,她不扛饿啊。琉羽,那越西楼最好吃的可不是这红焖羊肉,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琉羽的口水都下来了:“是什么?”
“是芙蓉花奶酪酥。你想想啊,大雪纷飞,炭盆烤着羊肉,滋滋冒油;你一口羊肉,一口冰奶酪,啧,那真是冰火两重天,赛过活神仙呐!”
琉羽舔着唇,吞了吞口水,开始走不动道儿了。
“大人……”她可怜兮兮地摸了摸肚子,将离被打败了,恨恨地剜了一眼李承昊。
李承昊顺势就让玄晖拉走她手里的马,拽着她的手往越西楼走。
“就在前头不远,咱们走着去就行。”
路上行人摩肩接踵,将离试图甩开他的手:“注意分寸!”
“注意什么注意!”李承昊反握得更紧,声音提得高高的,“劳资就是龙阳,怎么了?”
行人目光聚焦到两人的手上,吃吃暗笑;将离脸绯红如血,“你玩够了没!”
“当然没够!将不弃这个死玩意欺负你,我就要把他的名声搞臭!”
一句话惹得将离又扑哧笑出了声。
“笑了?”李承昊心都化了,“可算是笑了。”
“那你的名声,不是一起臭了?”将离看着他。
“名声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他的大手顺着手肘滑下与她十指相缠,握得紧紧的,欢喜满得要溢出来。
手心的薄茧轻轻地摩擦着,带着丝丝缕缕的心悸,两人都忍不住低下头。
周边有人经过,窃窃私语。
“看,那两男人牵着手呢。”
“真不要脸,这光天化日的。”
“你瞧瞧,世风日下,都不避人了。”
李承昊气沉丹田,像一直骄傲的斗鸡,见人就喷:“没错!我就是断袖!”
“肥婆,关你屁事!爷就爱男人!怎么滴了!”
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了嚼舌根的肥婆娘,人一人竹篮筐,撒丫子就跑。
有好事者已经认出了两人的身份,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传得更凶了。
虽说污的是将不弃的名声,可将离还是尴尬得想钻地洞。
“差不多得了,李承昊。”
李承昊手肘与她轻撞,低头凑至她耳根:“听娘子的。”
噗……将离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