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序说两句好话，乐呵呵地拎着回家。

一路上有人问起，他大大方方的跟人说装的玉米。

快到家的时候，从另外一条小路绕到屋后头，他那屋窗户正好敞开。

顾元序环视一圈，趁着没人的功夫，牙齿咬着带子，手脚并用往窗户里钻。

“大哥回来了？”

顾秋风路过顾元序屋子，听见有沙沙的动静，顺手推开。

顾元序抱着两袋东西躲床底，死死贴紧土墙，大气不敢喘。

看一眼没发现人，顾秋风转身就走了，门都不带上。

顾元序暗骂两声，匍匐在床底，看准门外没人，一个翻身跳出窗外。

把自己一身灰在进门前拍干净，若无其事地走进院子。

一直偷摸盯着那两袋东西去向的李军，把顾元序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里，冷笑连连。

“真是我姐夫的好大哥。”

他绝对不允许顾元序一个人吃独食！

张金萍看见顾元序回来了，收起树枝坐直身体。

“你代替我去跟王翠翠私了的？”

顾元序在张金萍面前的小竹凳坐下，“妈，我要不代你去私了，你跟三妹四妹谁都捞不着好。”

“三妹怀孕是真的，四妹走漏消息也是真的，王寡妇家要是拉三妹四妹到大队长面前对峙，你觉得她们能守住那张嘴？”

“妈，我是为了这个家好。”

张金萍仔细辨认顾元序脸上神情。

在他现在这个年纪，张金萍能看出他有几分认真，抬手轻拍两下顾元序肩膀。

“你作为大哥能开始担当起这个家的责任，我总算为你感到点欣慰。”

顾元序浑身绷紧，手脚僵硬的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心头发生冲突的秩序感再次升起，这一次还多了点其他东西。

“以后这个家......”

张金萍话还没说完，顾元序起身呼出气，“妈，有事再说吧，我先回屋了。”

顾元序大跨步进屋，反手关门靠在门后面。手摸上被张金萍拍过的肩膀，几乎遗忘的记忆不合时宜的冒出来。

在他刚开始记事的时候，他妈在他学会新的东西，做好能做的事之后，都会拍着他的肩膀夸夸他。

那个时候，他最期待的就是妈妈的夸奖。

而这，似乎是他独有的夸奖方式，弟弟妹妹都没有过。

顾元序恍惚之间，自己扇自己一巴掌。

“想个屁！”

他现在更要紧的事，是先把床底下的东西藏起来！

就凭顾秋风随意开他房门的举动，这些东西放家里不安全！

李军一到家就拉着赵大红把这事透露给她。

“妈，我说姐怎么不回来了，敢情她在顾家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好！供销社抢不着的顶尖货，我看见有人提两大袋给他家送去呢！”

“供销社的顶尖货？能换几只鸡啊？”

赵大红想象力有限，李军嗤笑一声。

“我估摸着那两袋加起来的价值，说不定连头牛都能买了！”

“乖乖！这么值钱！”

赵大红见过的牛就是公家养的那头，还派专门的人饲养呢。

“值钱都是另外一回事，关键是你有钱还不一定买得到呢！”

“姐她哪里还想的起你这个受伤的妈？我去找她回来看看你，人理都不理我，这下算是找着原因了。”

“那些好东西她一个人吃得完吗？也不说拿回来给妈你补补身体。还有钱，一分都不掏。妈，我还能不能娶上季知青啊！”

李军三两句撺掇的赵大红心头火直烧！

“死丫头，翅膀硬了想飞不成！”

赵大红跺跺脚，准备去找李若笹去。

李军在她背后提醒她一声，“妈，别忘了你有伤在身！”

赵大红虎虎生风的步子停下来，捂着胸口哎哟哎哟上顾家的门。

“亲家母，你今天这是要唱哪出啊？”

“把我那不孝女给我叫出来！”

赵大红中气十足的吼一声，随即后知后觉，补上两声咳嗽，冲着张金萍软了软声音。

“老顾家的，你看你儿子把我打伤成什么样了，我成天胸口犯抽抽。”

“你家也不说叫个人来看看我，我让军儿来找他姐两次了，那死丫头也没个动静，当我这个妈死了不成？”

“你说这种话干嘛？”张金萍给她搬条凳子，“要你真死了，老二媳妇能不去给你奔丧吗？”

赵大红一屁股差点坐地上去，咬着一口牙狠狠瞪张金萍，“你！”

张金萍笑盈盈的，她看赵大红这样，再活三五十年都问题不大。

李若笹从厨房冒出个头来，“妈？你怎么来了？”

赵大红起身冲进厨房，见只有她们母女两人，把门关严实。

“死丫头，你给老顾家做什么好吃的呢！”

赵大红掀开锅盖一看——蒸红薯。

“咳咳，妈你说什么呢？这家里都多久没吃上荤腥了。”

李若笹被灶头烧起来的柴火熏的又闷又晕，咳嗽着想把门开开，赵大红一巴掌拍掉她的手。

“你这是做给我看的？你弟可都说了，你在顾家都吃上供销社的顶尖货了，那东西好的都快赶上吃牛了！”

“吃什么牛啊？真吃上了这一大家子人都得去劳改了。”

李若笹竖起手掌给自己扇风散热，“妈，李军都跟你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赵大红仔细瞧她的样子，也没见长点肉，反而还瘦了些。

她猛地抓住李若笹的手问，“闺女，别不是他们老顾家偷偷藏起来没你的份吧？”

“什么？”李若笹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大红把李军说的那些话笼统的转述一遍，李若笹下意识反驳。

“是有这么个人因为三妹怀孕的事要给家里补偿，不过婆婆妈她都拒绝了......”

“顾家老三，怀了？”

赵大红瞪圆眼睛，李若笹懊悔嘴快了，“妈，这事你别往外面传，三妹已经去卫生所把孩子打了。”

“我才看见那丫头跟个男的往县城那边走，哪是去镇上卫生所的方向啊！”

“别不是他们瞒着你吃好的，又拿顾老三的事糊弄你吧？”

赵大红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嘴巴不停说。

“你看看你，你在咱家能让你做这么多活儿吗？你只要把钱给到我手里，我是管你吃饭，又帮你带孩子。我是偏心你弟，但该是你的，我克扣过你多少？”

“你爸给你的钱，我没问你要多少吧？自己揣兜里净往牌桌上送，我可听说你这几天都没去牌馆坐了，怎么个事啊？”

“你知道的，你妈我再恶，那也不是丧良心的老毒妇，你看看顾老二和那童养媳把你磋磨成啥样？我可怜的的闺女都瘦了。”

赵大红替李若笹撩了撩她鬓角的碎发。

李若笹垂眸把亲妈的话是听进心里去了，心底泛起阵阵酸滋味。

她妈说的没错！

“我这就去找他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