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天气很好，她像往常一样，出摊卖桂花蜜。

每一罐都是她亲手做的，她说只要卖够一千罐，就能为我攒够嫁妆的钱。

祖母做的桂花蜜，色泽漂亮，香飘十里。

而她为了公道，只要新客来，都可以先尝尝，觉得好吃再买。

那日下午，来了个女扮男装的小公子，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仆从，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她问祖母：“你这里，可以先吃再买对吧？”

祖母赔着笑脸，殷勤地说是。

那女扮男装的小公子自己吃了，又招呼后面的仆从：“来来来，你们都尝尝。”

十几号仆从尝下来，祖母的罐子已经空了好几个。

然而那小公子仍然不知足，笑着吩咐：“我的爱驹什么都吃过，还没吃过这桂花蜜，叫它也尝尝。”

立刻有仆人将两匹马牵来，哄笑着抓起桂花蜜喂它们。

马的嘴不能和人比，舔一下一整罐就不能要了。

祖母看着，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那小公子闹够了，带着仆人就要走。

祖母急了，慌忙上前拦住：“公子，不买些吗？”

小公子回过头，不耐烦道：“是你说了，好吃才买，我尝了觉得不好吃，为什么要买？”

祖母失声道：“可你们尝了这么多......”

“你个老婆子没完了是吧？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觉得我缺买你那几罐蜜的银子？”小公子生气了。

祖母为难地搅着衣摆，小公子突然乐了。

“你不就是缺银子吗？这样，银子我府上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你跟我回府，我就买你的桂花蜜。”

“来人，把她拴到马后面，我带她回府。”

仆从们上前，将祖母绑在马后面，那小公子骑上马，高举起马鞭，意气风发道：“驾！”

我再次见到祖母时，她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

六旬的老太太，走动都慢吞吞，搬个箱子都需要我帮忙，怎么可能跟着马跑？

她没跑几步就被拖在地上，不知道拖行了多久。

邻居帮她处理丧事时，我一滴眼泪没掉。

我只是跑去院子里，寻找她剩下的桂花蜜。

邻居们看着我，七嘴八舌地议论：“就说桂秋这丫头是魔星转世，你瞧，她祖母那么疼她，她如今哭都不哭的。”

“也怪她祖母命苦，得罪谁不好，居然得罪了沈家大小姐。沈国公和夫人就这么一个女儿，宠得她无法无天，这些日子她最喜欢男扮女装在外游荡，戏弄各种做买卖的小生意人，哎，不知道多少人苦不堪言。”

“行了，别议论了，要是传出去让沈大小姐知道了，当心你们的舌头要被她拔掉。”

邻居们散了。

我专注地数着桂花蜜的罐子，一、二、三、四、五......一共就剩五罐。

吃完这些就没有了。

我打开一罐，尝了一勺。

奇怪，似乎不那么好吃了。

是因为不新鲜吗？

如果是平日里有什么吃食不新鲜，祖母会立刻重新给我做。

可现在，祖母再也不会给我做好吃的了。

这个念头突然让我难受起来，心里像有很多只虫子在咬。

我讨厌这种难受的感觉，从小到大，谁让我难受，我都要成倍地还回去。

那么这一次，是谁让我难受了呢？

哦，邻居说过她的名字。

国公府的大小姐，沈容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