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院筒子楼，天已经黑透了。

楼道里弥漫着煤球燃烧的味道。

周睿他妈，我的婆婆，正搬个马扎坐在门口嗑瓜子。

瓜子皮吐了一地。

见我回来，她眼皮子一翻。

“哟，还知道回来啊？”

“怀个孕都保不住，没用的东西，不下蛋的母鸡。”

她八成是听哪个同事说了饭店的事。

我没搭理她，抬脚跨过她伸出来的腿。

她不干了，把手里瓜子一摔，坐在地上就开始拍大腿哭嚎。

“哎哟喂！大家快来看啊！”

“儿媳妇欺负婆婆啦！把孩子作没了还给我甩脸子！”

“我儿子命苦啊，娶了这么个丧门星！”

正是下班做饭的点，邻居们都探出头来看热闹。

指指点点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这林工平时看着挺知书达理，怎么对婆婆这样？”

“听说孩子没了心情不好吧。”

“那也不能没大没小啊，周大娘多不容易。”

要是上辈子，我肯定早就羞愧难当，赶紧把她扶起来道歉。

为了周睿所谓的“孝顺”，我忍了这个老虔婆一辈子。

最后换来的是，我病重时，她拔了我的氧气管，骂我占着茅坑不拉屎。

我冷笑一声，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地上的老太婆。

“妈，地上凉，您要是想瘫痪，我可以帮您一把。”

婆婆噎住了，哭声卡在喉咙里。

就在这时，周睿扶着宁昭回来了。

周睿眼睛通红。

宁昭脸肿得老高，捂着脸还在抽搭。

见到这场面，周睿立刻冲过来，指着我的鼻子。

“林婉！你还有没有人性？”

“在外面发疯就算了，回来还气我妈？”

“快给我妈道歉！跪下道歉！”

婆婆见儿子回来了，哭得更大声了。

“儿啊，你要给娘做主啊，她这是要逼死我啊！”

宁昭也凑上来劝道。

“嫂子，大娘年纪大了，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都是我的错，你别迁怒大娘。”

我看着这一家子戏精，只觉得胃里翻涌。

我没理周睿，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想跪你自己跪，那是你妈，不是我祖宗。”

周睿气得浑身发抖，扶起他妈，带着宁昭跟进了屋。

一进门，周睿“砰”地摔上门。

他把宁昭按在沙发上，转身对我说。

“昭昭家房子漏雨，没法住人。”

“这么冷的天，你让她住哪？”

“你把南向那间书房腾出来，给昭昭住几天。”

“反正孩子没了，那屋空着也是空着。”

我正在倒水的手顿住了。

南向那间书房，是我存放图纸和资料的地方，从不让旁人碰。

也是我为了迎接孩子，特意粉刷好的婴儿房。

前世，宁昭就是这么住进来的。

住进来就不走了。

最后在我的床上，和周睿滚在了一起。

宁昭抱着铺盖卷站在门口说。

“嫂子，我只住一晚，等雨停了我就走......”

“你要是不愿意，我这就走，我去睡桥洞......”

说着作势要往外走，脚步却不见挪动。

周睿一把拉住她，瞪着我。

“走什么走！这就是你家！”

“林婉，你别太冷血了。”

“昭昭身体弱，冻坏了你赔得起吗？”

“赶紧把东西收拾出来！”

我看着周睿那副“你不答应就是罪人”的嘴脸。

突然笑了。

“行啊，住吧。”

周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这就对了，一家人计较什么。”

“赶紧去收拾。”

我走进书房。

屋里还贴着婴儿画报，角落里堆着我买的小衣服。

我面无表情地找出一个大铁皮箱子。

我把周睿的复习资料、我的人脉笔记和技术图纸，统统扔进去锁死。

“钥匙只有我有。”

我拍了拍箱子。

宁昭抱着被子挤进来，瞟我一眼，嘴角挂着挑衅的笑。

她故意把自己的内衣挂在椅背上。

就在周睿常用的毛巾旁边。

“谢谢嫂子，嫂子真大度。”

“嫂子放心，我会帮睿哥整理资料的。”

我看着她，心里毫无波澜。

甚至还有点想笑。

住吧。

这屋子风水不好。

上辈子我就是在这屋里流干了眼泪。

这辈子，轮到你们了。

深夜。

我躺在主卧床上，听着隔壁书房传来的嬉笑声。

周睿在给宁昭讲笑话。

那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

我摸着平坦的小腹。

我的眼神冷了下来。

周睿，宁昭。

你们欠我的，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