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

章恒冷笑一声。

“你以为城外那些人，还算是百姓？”

他指着城门外的方向，声音冰冷。

“他们现在是暴民！饿急眼的野兽！前几日，就有五名士兵被他们打伤，其中一个，被活活咬死了！”

“什么？”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咬死？

李浩心头也是一凛，他知道饥饿能让人疯狂，但没想到这世道竟会到人吃人这种程度。

章恒继续道：“你们以为我想杀他们？可要是不震慑住他们，等他们冲进城来，到时候死的人只会更多！”

“城里的粮食本就不够，若是让他们冲进来，整个天水郡都得乱套！”

“我们是来杀鞑子的，不是来杀老百姓的。”

一直沉默擦刀的王大虎突然开口，声音低沉，“难道知府大人，或者朝廷，就没别的法子安抚吗？非要逼得百姓相食，兵戎相见？”

章恒瞥了他一眼，解释：“法子？朝廷的援军现在连个影子都看不到。至于知府大人，早在半个月前就在城门口贴了榜文，谁要是能解决这流民之患，赏银千两，官升三级！可那榜文在风里吹了半个月，也没见半个人敢去揭！”

王大虎闻言，漠然低下头，不再言语。

“行了，都别废话！提起精神来！”

章恒一挥鞭子，大声喝令：“去城门，放粮！”

众人只能硬着头皮，扛起那些发霉的麻袋，跟着他朝城门口走去。

城门外，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数不清的难民一个个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眼窝深陷，就像是一具具披着人皮的骷髅。

他们蜷缩在污泥中，有的已经没了声息，尸体上落满了苍蝇。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味，夹杂着腐烂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李浩捂着鼻子，强忍着胃里的翻涌。

他以前在书上看过“易子而食”、“饿殍遍野”这些词，可真正见到这一幕，才知道什么叫触目惊心。

“都给我听好了！”

章恒站在城门口，扯着嗓子喊道。

“每人一勺！排队领取！谁敢乱来，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爆发出骚动。

“有粮食了！”

“快！快去排队！”

“让开！都给我让开！”

无数人疯了一样朝城门口涌来。

章恒脸色一沉，抽出腰间的长鞭，狠狠朝人群中抽去。

啪！

鞭梢抽在最前面几个难民的身上，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可那些难民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依旧死死盯着麻袋里倒出来的发霉麸皮，甚至有人直接扑上去，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连着地上的泥土一起吞咽。

“都给我排队！不排队的，没有粮食！”

章恒一边抽着鞭子，一边大声喊道。

在他的威慑下，人群终于勉强安静了一些，开始排起了队。

李浩和其他新兵站在麻袋旁边，用木勺往那些难民手里舀粮食。

一勺，只有薄薄的一层。

那些难民接过粮食，连看都不看，直接往嘴里塞。

哪怕那些麸皮已经发霉发黑，他们也吃得津津有味。

有的人甚至连咀嚼都来不及，直接囫囵吞下，噎得直翻白眼。

李浩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

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拼命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章恒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军爷！求求您！给我一点药材吧！我奶奶快不行了！”

小女孩的额头磕在地上。

章恒皱了皱眉，冷声道：“军营里药材紧缺，那是给受伤的弟兄们留命用的，没有多余的给你。”

“军爷！求求您了！”

小女孩继续磕头，额头很快就磕破了，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可她依旧不停，一下又一下，磕得地面都染红了。

章恒看着小女孩这副惨状，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早上舍不得吃的半块馒头，塞到小女孩手里。

“拿着，快走！”

可小女孩却摇了摇头，依旧跪在地上。

“军爷，我不要粮食,求你救救我奶奶，给我一点药材吧！”

章恒脸色一沉：“我说了没有！你再不走，连这点粮食都没了！”

小女孩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磕头。

咚！咚！咚！

李浩看着这一幕，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我去看看。”

章恒一愣，随即皱眉道：“李浩，你想干什么？”

“我会一些医术，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李浩淡淡道。

“胡闹！”

章恒厉声呵斥。

“你这是违反军纪！立刻给我归队！”

“就算你会看病，你去哪里找药材？难道你以为你是神仙，能凭空变出药来？”

李浩没有退缩，看着章恒，平静地说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吗？”

“你以为你是谁？”

章恒冷笑一声。

“你能救一个，能救得了外面上万灾民吗？”

李浩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谁说我救不了？”

章恒一愣。

周围的新兵也全都愣住了。

李浩转身，大步朝城门口走去。

“你要干什么？”

章恒在身后喊道。

李浩没有回头，眼神坚定。

“既然当兵卒解决不了，那就去揭榜。”

什么？

揭榜？

所有人都懵了。

城门口，那张悬挂了半个月的榜文，依旧在风中飘摇。

可半个月过去了，没有一个人敢揭。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死局。

揭了榜，解决不了问题，那就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

可现在，李浩却要去揭榜？

“李浩！你疯了吗？”

章恒脸色大变，冲上前去想要拦住他。

“你知不知道，揭了榜解决不了问题，那是死罪！”

李浩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

“可我更知道，如果不做点什么，死的人只会更多。”

李浩说完，不再犹豫，大步走到榜文前，伸手将榜文撕了下来。

哗！

周围瞬间炸开了锅。

“有人揭榜了！”

“快看！有人揭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