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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老糊涂了
文夫子乃是当世大儒,也是书院的院长,素日不知多少达官贵人想要结交,金银财物自然不缺,唯爱收藏名家画作,其中高世安最甚。
今日为了品鉴那幅失传已久的《春山青鸟图》,他特意设宴邀请了京中名流雅士,可见其心中欢喜。
如此大的贺礼,换一个书院的入学名额,哪怕那宋家子弟资质并不好,文夫子也点头应下了。
侯府的马车早早便到了文府门前。
宋谦今日少见的意气风发,他的面容确实称得上一句俊朗,着墨青色常服,身姿挺拔,心情舒畅的他甚至破天荒地伸手,想要扶一把下马车的季淑玉。
“今日文夫子设宴,往来的都是京中显贵,你素日不爱出门,可莫要说些什么叫人贻笑大方的话。”
宋谦压低声音,言语里是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贬低。
那只施舍一样递过来的手,季淑玉没有去扶。
她从容不迫的搭在惊鹊的手背上,下了马车。
“前几日你闹脾气,我也没同你计较。”
“如今我带你出来,便是当众承认你侯夫人的身份,给足了你体面!”
“如此这般,你也该知足了,在家里折腾也就罢了,难不成还想在外头丢我侯府的脸面吗?你未免太过不懂事。”
季淑玉今日并未盛装打扮,只穿了一身浅淡素色锦裙,乌黑鬓发间成色极好的白玉簪子更衬的人温润如玉。
她确实极少来这样的场合,并非自己不愿意,而是宋家人不喜欢。
如今想来,只怕是又想用她的嫁妆银子,又怕外人议论侯府娶了个小门小户的继室。
“侯爷说的我心中都清楚,今日能来这宴席,也不过是托了那画的福罢了。”
她并未动怒,只是微微垂眸,轻声叹了一句。
画。
听到画,宋谦的脸上有瞬间僵硬。
宋文涵能入学,靠的是画。
他宋家能被文夫子宴请,靠的也是画。
可画是从季淑玉的手里送出来的......
“那画虽然是你的嫁妆,但既然进了侯府,便是侯府的东西,如今能通过岳父的手送给文夫子,也算是物尽其用,给涵哥儿铺路了。”
“涵哥儿难道不是你的孩子么?你何必这样斤斤计较。”
苏大人是宋谦的岳父,那她季淑玉的父亲呢?
听到这话,季淑玉只在心中冷笑,不想多费唇舌去戳破这个男人言语掩盖下的心虚。
宋谦教训的话还未说完,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只见苏府的马车缓缓停下,苏夫人被丫鬟婆子簇拥着下了马车。
她虽然年过半百,却保养得极好,身着绫罗绸缎,通体气派,瞧着便知是世家的当家主母。
“外祖母!”
坐在另一辆马车的宋文涵眼睛一亮,立刻跳下马车快步迎了上去。
“给外祖母请安!”
“涵哥儿,怎么跑的这么着急,摔着了怎么办?”
苏夫人一见宋文涵,脸上的威严散了几分,眉目间多了些慈爱。
“下人们怎么也不知道看顾着些,就是这样照顾侯府的世子么?”
“苏夫人恕罪!”
跟在宋文涵身后的嬷嬷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子,行礼赔不是。
苏夫人的视线却并不落在那婆子的身上,反倒是直直看向季淑玉,明着是指责下人,暗则是讥讽季淑玉身为主母不懂得约束下头的人,也不多照顾先夫人留下的孩子。
季淑玉仿佛没听见这话里的讥讽,笑着上前见礼。
夹枪带棒的话这些年她听得并不算少,想到一会儿的闹剧,她心里半点怨念都没有。
越看重脸面,今日的苏家就越会丢尽脸面。
“见过苏夫人。”
苏夫人虽然没有给她脸色,却也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兀自拉着宋文涵的手往里头走。
“涵哥儿,你如今正是读书紧要的时候,你母亲去得早,可你自己要懂得争气。”
“规矩礼仪不能废,你母亲是苏家出身的世家贵女,你外祖是当朝宰辅,莫要叫人看了笑话。”
宋文涵已经到了知事的年纪,听到外祖母这指桑骂槐的话,下意识的去看季淑玉的脸。
他原以为季淑玉会气恼,会难过,可她依旧还是神色平和。
苏夫人的身份极高,有不少夫人过来问安,瞧见宋文涵的时候自然免不了夸赞几句。
而季淑玉的身份摆在那,哪怕是正经的侯夫人,女眷对她也没有对苏夫人那样上心。
瞧见这一幕的宋文涵,最后还是打消了替季淑玉说话的心思。
“外祖母教训得是,涵儿记住了。”
宋文涵低声回应。
外祖母说的也没错。
季淑玉的出身摆在那里,若是亲生母亲还在的话,必然能将自己教育的更好,给自己更多助力......
苏夫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转头看向宋谦,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谦儿,涵哥儿是若雪和你唯一的孩子,日后也是侯府的继承人,你莫要被别人分了心思,忽略了涵哥儿。”
“一会儿带着涵哥儿给你岳父请个安,他心里也挂念着自己这个外孙呢。”
“是,岳母教训得是。”
宋谦姿态放得极低,和平日在季淑玉面前判若两人。
走在几人后头的季淑玉瞧见这幅样子,只觉得好笑的很。
宋家人在自己面前自诩上流世家,可到了苏家面前,还不是和摇尾乞怜的狗一样?
她如今都有些分不清,这个刻薄寡恩的男人到底是真的对前妻苏若雪念念不忘,还是为了借苏家的势?
宴厅内早已是高朋满座,觥筹交错声不绝。
文夫子坐在主位,已经上了年岁却精神矍铄,看着被下人捧着的画,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苏尚书作为名义上的送画人,眼见众人都到齐了,率先起身敬酒。
“老夫有幸,得了一幅前朝画圣的真迹《春山青鸟图》,听闻文夫子最喜这高世安的画作,特地寻来给文夫子。”
“夫子大义,请诸位共赏名画,老夫便先敬夫子一杯。”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之前文夫子放出消息,只说得了一副高世安的名作,却没想到是这幅。
就算是在高世安的诸多画作中,《春山青鸟图》也算得上是其中最佳,再加上前朝宫变的时候被宫女带出宫去,如今已经销声匿迹百年,更让人心生向往。
“那可是失传已久的孤品啊!”
“若是真迹,那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听着这些人奉承夸赞的议论,季淑玉并不多做表示。
她知道宋家压根就不可能和文夫子提起自己的名字。
读书人是有骨气的,尤其是文夫子这样自诩清流的读书人。
若是知道宋家挪用自家夫人的嫁妆送礼,根本就不可能收下。
“文夫子快叫我们好好品鉴一番!”
有人忍不住催促。
文夫子笑着打开匣子,小心取出画卷,在两名书童的协助下,缓缓展开。
画面上,崇山峻岭,飞鸟还林。
“好画!果然是好画啊!”
“确是高世安的手笔无疑!”
众人纷纷赞叹,文夫子更是激动的眼神闪烁,忍不住上前几步,想要细细观摩。
就在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突兀响起。
“慢着。”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与文夫子素来不合的陈大学士。
陈大学士眯着眼,盯着那画看了半晌,忽然冷笑一声。
“文夫子,你怕是老糊涂了吧?”
文夫子脸色一沉。
“陈大人这是何意?难道是嫉妒老夫得了这宝贝?”
“嫉妒?”陈大学士嗤笑一声,“我说你老糊涂了,你怕是还不信,自诩推崇高世安,却连高画圣的章都看不明白?”
“看这印章,印泥颜色鲜红,分明是后人伪造!”
“手法拙劣的假画,实在是引人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