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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姐姐恨我爸,那个在她光辉人生里,唯一抹不掉的污点。
我爸,严老三,街坊眼里十足的混球。酗酒、打架、偷鸡摸狗,进局子比回家还勤。妈妈是中学教师,一辈子清高要强,却因为爸爸,在单位抬不起头,在家摔碎了所有能摔的碗碟。
后来,我爸在一场“黑吃黑”的斗殴中,被人乱刀砍死,死状凄惨。
她们都说,是我克的。因为我那天非缠着爸爸去游乐场。
妈妈抱着程星哭,指着我的鼻子骂:“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这个讨债鬼!”
姐姐那时刚考上中国政法大学,拎着行李站在门口,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坨腐肉。她说:“严野,这个家,以后有你没我。”
我从重点高中辍学了,彻底活成了我爸的样子,甚至更糟。我把头发染成扎眼的银灰色,在脖子侧面纹了狰狞的过肩龙,耳朵上打了一排环,穿着破洞牛仔裤和紧身黑T,混迹在城中村的台球室、网吧和地下赌场。
姐姐回国成了名震一方的大律师,专为“精英”阶层辩护。她第一次在律所楼下撞见我正在跟几个混混“收账”,气得浑身发抖,当众给了我一耳光。
“严野!你能不能要点脸?非要烂在泥里才开心吗?!”
我舔了舔嘴角,勾起一个玩世不恭的笑:“要脸干嘛?能当饭吃?颂姐,要不......你给点?最近手头紧。”
她眼神里的失望和鄙夷几乎要溢出来,转身就走,高跟鞋敲在地面上,清脆又绝情。
妈妈病重去世时,遗嘱公证人是姐姐。我没资格靠近病房,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葬礼上,程星抱着遗像,哭得像个泪人。姐姐红着眼眶,搂着他,对我说:“滚远点,你不配。”
我咧咧嘴,插着兜晃出了灵堂。
对啊,我不配。
从十岁那年,妈妈牵着程星的手进门,让我叫他“弟弟”开始,我就不配了。
那天饭桌上唯一的大鸡腿,妈妈夹进程星碗里。我哇地哭了。
姐姐板着脸教训我:“严野!星星父母刚去世,你就不能懂事点?让让他怎么了?”
爸爸放下酒杯,嗤笑一声,拉着我就走。“走,儿子,爸带你下馆子。”
背后是妈妈尖锐的骂声:“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对讨债的!”
爸爸带我去了巷口馄饨摊,只要了一碗,推到我面前。
“吃。”
我吹着热气,问他:“爸,你为什么总是惹妈和姐生气?”
他搓了搓满是胡茬的下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
“小子,这世上好多事,不是看起来那样。吃你的,别问。”
那时我以为,失去的只是一个鸡腿。后来才知道,失去的是整个家。
程星多会来事啊,嘴甜,乖巧,成绩好,会弹钢琴,永远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而我,像野草,像我爸,满身是刺,张嘴就惹人厌。
爸爸常年不见人影,偶尔回来,也是满身伤。妈妈和姐姐更厌恶我们父子了。
我考年级第一,姐姐只会瞥一眼成绩单,冷笑:“会读书有什么用?品性坏了,读再多书也是社会渣滓。看看星星,从来不惹事。”
我用在游戏厅打工的钱买了件白衬衫,姐姐看见,笑得直不起腰。
“严野,你穿这个?东施效颦知不知道?滑稽死了!”
家长会,妈妈是程星的家长。放学下雨,姐姐的宝马停在程星的校门口。
我爸也来过一次我的家长会。顶着一头枯草似的黄毛,穿着皱巴巴的皮夹克,在教室后排鼾声如雷。醒来后,给班主任递了根红塔山。
“老师,我儿子,麻烦多照应。在外面,有事报我严老三的名号。”
全班哄笑。
我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同桌却悄悄说:“你爸......挺酷。”
后来程星转来我们学校。很快,我就被一群高年级堵在废弃车棚。为首的指着我对程星说:“星哥,就这小子老跟你不对付?”
程星站在阴影里,小声说:“他......他老欺负我,抢我东西。”
拳头、脚、棍子,雨点般落下来。他们扒掉我的外套,扔进臭水沟。寒冬腊月,我被浇透,锁在车棚里整整一夜。
第二天我发着高烧,冲进程星他们班,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拖出来。
“我抢你什么了?!啊?!”
程星不还手,只是哭,哭得全校都听得见。
姐姐和妈妈被叫到学校时,程星已经爬上了教学楼天台边缘,风吹得他校服鼓荡,他哭着喊:“别过来!我活着没意思,让我去找我亲生爸妈!”
妈妈当场晕厥。
姐姐脸色惨白,指着我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严野!你满意了?!非要把这个家彻底毁掉才甘心?!你怎么不去死!!”
那一刻,所有人都在安慰程星,咒骂我。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全是铁锈味。脸上昨天挨揍的淤青还在疼,但比不上心里的冷。
有家的程星,被全世界爱着。
父母双全的我,活得像个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