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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皇宫,金銮殿。
我们赶到时,殿内气氛凝滞。
林薇跪在殿中,背脊挺得笔直,又是那身刺眼的白衣。母亲跪在她身后稍远的地方,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皇帝高坐龙椅,神色莫测。几位重臣分立两侧,面露诧异或沉思。
“......臣女林薇,虽心如刀绞,却不得不告发生父靖国公林战,与北境狄戎暗中往来,输送钱粮军械,恐有负圣恩,图谋不轨!此等行径,与叛国何异?臣女不忍见江山社稷受损,今日拼却一身剐,也要揭发真相!”
林薇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清晰,坚定,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悲壮。
我爹林战踏入殿门的脚步一个踉跄,脸色瞬间灰败。不是惧怕,而是被至亲之人背后捅刀的极致痛心与冰凉。他死死盯着殿中那个他从小疼到大的女儿,嘴唇哆嗦着,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皇帝的目光投了过来:“林爱卿,你来了。你女儿所言,你可有话说?”
林战噗通一声跪下,以头触地,声音沙哑破碎:“陛下明鉴!臣......臣对陛下,对朝廷,忠心可鉴日月!绝无半点不臣之心!臣......臣教女无方,生出此等孽障,是臣此生最大之过!”说到最后,已是老泪纵横。
“爹!”我上前一步,跪在父亲身边,先向皇帝行礼,“陛下容禀!臣女林娆,参见陛下。”
皇帝看向我:“你是林家二女?”
“是。”我抬起头,不卑不亢,“陛下,臣女三妹林薇,患有严重癔症,前几日发病,竟于臣女定亲宴上当众胡言,自称是‘昭义公主’,并污蔑臣女清白,致使臣女婚事被毁。此事京中许多勋贵皆可作证。家父已请多名大夫诊治,皆言其病入膏肓,需隔离静养。不想今日她竟偷跑出来,闯入宫中,再次狂疾发作,竟诬告生父!陛下,她所言一切,皆是疯话,万万不可采信!”
“你胡说!”林薇猛地扭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我,眼神怨毒如蛇,“我没有病!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林娆,你别以为你能掩盖过去!我不仅要告发爹通敌,我还要告发你!你女扮男装,混入军营,与那些低贱的军汉厮混,你简直丢尽了林家的脸,不配为人!”
果然。她也重生,知道了我前世的秘密。我女扮男装、化名“林昭”随父从军,立下战功,成为父亲最得力的臂助“林校尉”一事,除了父亲和极少数绝对心腹,无人知晓。前世,这是流放路上才被揭穿的“罪状”。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越发镇定。看来,她为了扳倒我们,已经口不择言,把能说的“筹码”都扔出来了。
我再次叩首:“陛下,臣女愿领受任何惩处。但臣女父亲一生为国征战,满身伤疤皆是为国所留,忠心天地可表!若因疯女一句谵语便遭怀疑,岂不令边疆将士心寒?请陛下明察!若查证父亲确有不轨,臣女愿同罪!若查证乃三妹诬告......”我顿了一下,声音斩钉截铁,“按律,诬告朝中重臣,特别是诬告谋逆,该当何罪?”
皇帝眯了眯眼,手指轻轻敲击龙椅扶手:“依律,当处极刑。”
林薇浑身一震,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恐慌,但随即又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取代:“查就查!通敌的书信,就在爹书房东墙第三块砖后的暗格里!陛下派人一搜便知!若搜不出来,我甘愿领死!可若搜出来了......”她死死盯着我,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笑,“二姐,你们全家,都得给我陪葬!”
“好。”我平静地与她对视,“一言为定。”
皇帝沉默片刻,挥了挥手:“着锦衣卫,即刻前往靖国公府搜查。所有相关人员,暂留殿内,不得擅离。”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殿内气氛压抑。林薇起初还信心满满,跪得笔直,时不时用挑衅的眼神瞟我和父亲。但随着时间推移,锦衣卫迟迟未归,她开始有些坐立不安,额角渗出细汗。
父亲闭目跪着,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母亲则一直低泣,不敢抬头。
我垂眸看着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心中一片冷然。那些要命的书信,我在重生醒来,确认不是梦境的当天夜里,就已经潜入书房,将它们尽数取出,付之一炬。灰烬都撒进了后园的荷花池。
林薇的依仗,无非是知晓前世这些书信的藏匿之处。
可惜,这一世,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锦衣卫指挥使大步返回殿中,单膝跪地:“启禀陛下,臣等已仔细搜查靖国公书房,包括所述东墙位置,并未发现任何与狄戎往来之书信或可疑物件。靖国公书房内,除兵书、公文、寻常家信及一些摆件外,别无他物。”
“不可能!”林薇尖叫起来,猛地站起身,差点冲过去抓住指挥使,“你们一定漏掉了!怎么会没有?明明就在那里!你们再去找!仔细找!”
指挥使皱了皱眉,避开她的手,沉声道:“陛下,臣等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遗漏。靖国公书房,干净得很。”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林薇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仿佛信仰崩塌,“不该是这样的......明明有的......我明明记得......”
我适时开口,声音带着悲悯与无奈:“陛下,您都看见了。三妹她......病得实在厉害,已经分不清现实与幻想了。求陛下开恩,念在她疾病缠身,又是首犯,饶她死罪,交由家中严加看管医治吧。”我以额触地,长跪不起。
这话,是以退为进。我越是求情,越是坐实她有病,且病得胡言乱语诬告重臣。而皇帝,当着满朝重臣的面,也不可能真的因为一个“疯子”的胡话,就杀了功臣之女,哪怕她犯了诬告重罪。最好的处理,就是顺水推舟,认定她有病,从轻发落,既全了皇家颜面,也安抚了功臣。
果然,皇帝沉吟片刻,道:“林薇身患癔症,言语狂悖,诬告朝廷重臣,本应严惩。念其病重,且靖国公劳苦功高,便免其死罪。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其押回靖国公府,严加看管,非诏不得出府门半步,终生不得再踏入皇宫。林战——”
“臣在。”父亲重重磕头。
“朕知你忠心,然治家不严,亦有罪责。罚俸一年,以示惩戒。日后须得谨言慎行,加倍尽忠。”
“臣,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父亲声音哽咽。
林薇像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地,被侍卫拖了出去。经过我身边时,她猛地抬头,眼中是彻骨的恨意与难以置信,嘴唇翕动,无声地说:“你......你也回来了?”
我微微勾唇,回以同样无声的唇语:“是啊,惊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