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钞票站在医院门口。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我慌忙用手背抹去，却看到点点刺目的红。

眼泪一滴滴落下，枯槁的手上，红色被晕染开。

“魏老师？”

我急忙抹了抹泪，抬头看去，是那个机构老师，姓方。

她皱着眉，上下扫视着我。

“不是要去买药？缺钱？钱少了？”

方老师一直以来都很凶，说话夹枪带棒的，此刻却递过来一张名片。

“我朋友是个小导演，他那儿缺群演，你去试试。”

我接下了名片，去做了群演。

“卡！这条过了，休息半小时！”导演喊了停。

导演走了过来，镜头对着我。

“我们拍个简短的花絮，采访一下群演，咱挣了钱想干啥？”

我一愣，“我想给自己办一场葬礼。”

哭着来到这个世界，哭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临了，想热闹着走。

导演惊了，他拿出纸笔，“介意讲讲你的故事吗？”

我没有犹豫，回忆起了十年前。

十年前，我和女儿被拐卖。

那些恶人用面包引诱我自甘堕落。

女儿饿得直哭，声音越来越弱。

我不得不“自愿”用身体换取食物。

我哄着小鱼，让她闭眼，就那样背叛了我的丈夫。

从那以后，女儿经常被带离我身边，我闹过，反抗过，没用。

每次回来，她都越来越沉默，抗拒我的接近。

无数次，嘴里喃喃“妈妈脏”。

我心痛得快要死掉。

机会终于在一个雷雨夜降临。

我抱起睡迷糊的小鱼，蹑手蹑脚往外摸。

一个中年女人揉着眼睛走出来，正好撞见我们！

她张嘴要喊。

那一瞬间，极致的恐惧压倒了理智。

我摸起墙边一根生锈的铁棍，用尽全身力气砸了过去......

冰冷黏腻的血溅了我和女儿一身。

获救后，警察和家人很快赶来。

但小鱼出了问题。

她不再让我靠近，我一抱她，她就尖叫、发抖，惊恐万状。

医生说可能是惊吓过度，目睹了暴力场景产生了创伤应激。

丈夫急得不行，找来一个很有经验的儿童心理安抚师，周玲。

说也奇怪，只要那个女人在，女儿就会慢慢安静下来。

我用尽一切，可堕入地狱带回来的女儿，怕我。

而丈夫看我的眼神，除了最初的庆幸和心疼，也渐渐多了复杂难辨的东西。

那段地狱般的经历，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里。

不到一年的时间，周玲彻底扎根在我家。

也彻底获得他们的信任。

周玲划伤自己，从楼梯上摔下去，掉进泳池。

每每都会下意识地望向我，然后说都是她自己不小心。

这样的事情多了。

女儿对我的厌恶也越来越深，看见我，就对我扑打，撕咬。

我都忍着，直到女儿站上了阳台又哭又叫。

“让她滚，我不要她当妈妈，否则，我就跳下去。”

丈夫提出了分居。

“女儿害怕你，我没办法，晓珍，我会接你回来。”

他痛苦，愧疚。

可我知道他嫌弃我，回来后，他没碰过我，眼底都是嫌恶。

从那天起，我搬到了一个陌生的小区。

每天遭受着各种恐吓，被逼得待不下去。

我只能搬离那里，出去打工租房子。

很多年没有工作，找不到门路，只能从事体力劳动。

就这样熬了七八年，我总坚信，女儿会体谅我，等着他们接我回家。

可频繁晕倒让我不断被辞退，几乎维持不了温饱。

狠下心去医院查，原来是脑癌。

疼得受不了，买止疼药还被丈夫阻止。

导演手里的笔悬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

周围的工作人员齐刷刷地望着我，震惊、同情，还有难以置信。

导演的眼眶红了。

“魏女士是吧，这葬礼我帮你办。”

我摇摇头，很感谢他的好心。

“我想回老家办，导演，攒够车票钱和爸爸妈妈葬在一起。”

我想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