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间，食堂里人声鼎沸。

赵刚破天荒打了两份饭，其中一份，盛着半勺油汪汪的红烧肉。

他端着餐盘，穿过人群走向刘芳。

“阿芳，刚来厂里，吃不惯食堂吧？来，多吃点肉补补。”

说着，他把那几块肉全拨进了刘芳的碗里。

周围工友的视线交汇，压低了声音议论。

刘芳一脸羞怯，嘴上说着“这怎么好意思”，筷子却伸向了那块最大的五花肉。

赵刚转过身，回到我这张桌子，将另一份只有咸菜的饭盒推到我面前。

“老婆，快吃吧，咱们吃咸菜就行，阿芳身体弱。”

但现在，在所有工友的注视中，我站起身，端起我的饭盒。

走到赵刚面前，手腕一斜，“哗啦”一声，把我碗里所有的咸菜，都倒进了他的碗里。

食堂有一瞬间的寂静。

“你！”

赵刚的脸涨得通红。

“李秀芬，你闹什么！”

“你爱当好人你当，我不奉陪。”

我丢下他，转身走向打饭窗口。

“师傅，给我来个鸡腿！”

窗口师傅怔了怔，还是给我装了一个油亮的大鸡腿。

我端着我的鸡腿饭，在众人各异的目光里，找了个角落坐下，大口吃起来。

真香。

这是我两辈子以来，吃过最香的一个鸡腿。

身后的赵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饭也没吃，摔了筷子就走。

回到宿舍，他指着我吼道：

“李秀芬！你今天是在外面给我难堪！你懂不懂事？”

“我怎么不懂事了？我自己花钱买鸡腿吃，也算不懂事？”

我冷冷回敬。

“阿芳！阿芳以前是我们村的！她家对我有天大的恩情！”

“现在她一个人在外面落难了，咱们不能不管！”

“行啊，你要报恩，你拿你自己的钱去报，别拉上我。”

“你！”

他气得发抖。

从那天起，赵刚开始频繁地加班，说要去车间多干几个小时，好多挣点钱还债。

实际上，他是去给刘芳献殷勤。

我也懒得说破。

周日，厂里休息，赵刚一大早就说要去市里给一个远房亲戚帮忙。

我看着他换上最好的一件衬衫，头发抹得油亮，在心里冷笑。

等他前脚一走，我后脚就请了半天假，坐上了去市里的公交车。

我用不着跟踪，便知他会去哪。

市里最大百货商场对面的新建商品房售楼处。

我躲在马路对面的电线杆后，果然看到了他和刘芳。

刘芳挽着他的胳膊，指着楼盘的模型，笑得前仰后合。

赵刚满脸都是宠溺。

“阿芳，你放心，等过阵子风头过了。”

“这套房子，我一定给你买下来！”

我转身就走，直接回了厂里。

晚上，赵刚上了夜班。

宿舍里只剩我一人。

我走到门口，把门从里面插死。

然后，我走到那个角落，盯着床底那块翘起一角的地砖。

我从工具箱里找出一把平头螺丝刀，插进缝隙，用力一撬。

地砖撬开了。

下面是一个生了锈的铁盒子。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零钱和几张粮票。

我没碰这些，只是用手指轻轻叩了叩盒子的夹层。

那里，藏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正是那张中了五百万的彩票。

上面的号码、开奖日期，都分外清晰。

他根本就没洗！从头至尾，就是一场弥天大谎！

不能现在拿走它，不然会惊动他。

我拿出早就借来的、厂里唯一一台带拍照功能的手机，对着彩票的每一个细节，都拍下了照片。

然后，我把彩票放回原处，盖上地砖。

刚弄完这些，楼道里就传来赵刚和刘芳的声音。

夜深人静，他们毫无顾忌。

“刚哥，你什么时候去兑奖啊？人家等不及了嘛。”

是刘芳在撒娇。

“快了快了，等那婆娘把这事忘了，我就去。”

“到时候，我带你远走高飞！”

“那你可得快点，我最近手头紧，跟姐妹打牌，欠了点钱......”

我悄悄按下录音键。

第二天，刘芳就在厂里四处哭诉，说自己不懂事，在外面欠了高利贷，要是还不上钱，就要被砍手了。

她一边哭，一边用余光瞟赵刚。

赵刚急得在原地打转，嘴上起了好几个燎泡，可他又不敢动地砖下的钱。

他那点工资，刚发下来就被我拿走大半，剩下的钱根本不够。

晚上，他眼睛通红地冲回宿舍，坐立难安。

忽然，他的视线落在我那个上了锁的铁皮柜上。

他记得，里面有我妈留给我的金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