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辞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连同林芙月那声娇柔的“景辞哥哥”一同被寒风吞噬。

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我和一地狼藉。

那碗我亲手炖的莲子羹，已经冷得像一块冰。

我没有哭，甚至没有再看那碗羹汤一眼。

我回到房里，将那张轻飘飘的当票在烛火下展开，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心上。

“福运当铺”。

京城最大的当铺。

我将当票仔细叠好，贴身收起，一夜无眠。

天刚蒙蒙亮，我便起身，没有梳妆，甚至没有换下那身沾染了昨夜屈辱的衣裳。我从妆奁的最底层，翻出一个沉甸甸的锦盒。

里面是我全部的嫁妆，那些金钗玉镯，珠翠步摇，曾是母亲为我精心准备的，盼我一生顺遂安康。

我抱着锦盒带着那张当票，第一次没有通报，径直走出了王府大门。

福运当铺的伙计刚卸下门板，见我一身王妃装扮却形容憔悴，眼神里透着惊疑。

我没理会他，径直走到柜台前，将那张当票拍在掌柜面前。

“赎当。”我的声音因为一夜未眠而嘶哑干涩。

掌柜是个精明的中年人，他拿起当票看了一眼，又抬头打量我，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

“王妃娘娘，这......怕是有些不巧。”

我心头一沉：“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掌柜搓着手，眼神躲闪，“昨夜有个管家模样的人来传话，说府上小姐看中了这件当品，愿意出双倍的价钱买断，让我们务必留着，今日一早便会派人来取。”

他口中的“小姐”，除了林芙月，还能有谁。

她不仅要夺走萧景辞，还要将我母亲留给我最后的一点念想，也彻底销毁。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我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

“我今天必须拿走它。”我盯着掌柜，一字一顿。

掌柜面露苦色：“娘娘，这不合规矩啊，人家已经付了定金，小店......”

“规矩？”我冷笑一声，将怀里的锦盒重重放在柜台上，打开。

满室的珠光宝气瞬间晃了伙计和掌柜的眼。

我将里面所有的首饰，一件一件，全部倒了出来。金玉相撞，发出清脆又冰冷的声音，像是我破碎的心。

那支萧景辞大婚时送我的凤钗，那对他说过最衬我肤色的玉镯，此刻在我眼里，都成了最大的讽刺。

我将它们一股脑地推到掌柜面前，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用这些，换回它。”

掌柜被我眼中的疯狂和决绝震住了，他看着满柜台价值连城的珠宝，又看看我布满血丝的双眼，喉头滚动了一下。

他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一咬牙：“好！王妃娘娘稍等。”

他转身进了内堂，很快，捧着一个黑布包裹的东西出来。

当那枚熟悉的玄铁虎头军印回到我手中的瞬间，我几乎站立不稳。

就是它。

冰冷的，沉重的，刻着一个深刻“林”字的信物。

我用我作为王妃的所有，换回了我作为林家女儿的根。

我紧紧攥着军印，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掌柜迟疑的声音：“娘娘，这些首饰......”

“你的了。”

我没有回头。

回到王府，天已大亮。府里的下人见我这副模样，都吓得不敢出声。

我径直回到自己的院落，关上房门，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深夜，窗外风雨大作，雷声轰鸣。

我没有点灯，任由闪电的光芒一次次劈开黑暗，照亮我苍白的脸。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遍遍抚摸着手中的军印。

那冰冷的触感，带着边关风沙的气息，将我拉回遥远的记忆里。

那时我还很小，母亲即将出征，她将这枚军印交到我手里，告诉我：“晚星，这是我们林家的军魂。”

“记住，我们林家的女儿，可以为爱洗手作羹汤，但绝不能忘了骨子里的刀与枪。若有一日，情与爱让你委屈，让你卑微，那就丢掉它，去拿起真正属于你的东西。”

三年的王妃生涯，我以为洗手作羹汤便能换来举案齐眉。

我磨平了指尖练剑的薄茧，藏起了眉眼间的英气，学着做一个温婉柔顺的妻子。

可我忘了，我骨子里流淌的，是母亲的血。是林家世代将门，保家卫国的铁血。

一阵惊雷炸响，我猛地抬起头。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映亮了梳妆镜。

镜中的女人，发丝散乱，脸色惨白，可那双眼睛，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柔情与期盼。

那里像是燃着两簇幽冷的鬼火，沉寂，冰冷，却又带着燎原之势。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地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

萧景辞，你不要我了。

真好。

这牢笼般的王府，再也困不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