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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间,一股沉重的死寂弥漫开来。
平日里,弟子们猎妖除魔,受伤殒命并不罕见。
可那毕竟是看得见的敌人,是在有准备下的搏杀!而眼下,这位颇具声望、修为不俗的师兄,仅仅因为几句挑衅,就在众目睽睽下被阵法劈成了劫灰。
直到这一刻,所有人才真正意识到,这个阵法真的会杀人——
并且是以这种近乎天罚、无从抵御的方式!
眼看场面将乱,赵釜师叔铁青着脸走上前,厉喝出声:“都慌什么!区区一点变故就让你们如此失态,简直丢尽了宗门的脸!”
“陈泯师侄不幸遇难,乃是他行事鲁莽,世间阵法千变万化,但必定留有一线【生门】!”
林淞此刻也已收敛心神,上前附声道:“没错,这的确只是寻常阵法,只要我们同心协力,细细探查,定能找到阵眼所在,一举将其破解!”
两人一番言论下来,总算稍稍稳住了人心。
后方的天崚长老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一道墨色身影上。
“卫慈,你擅长阵法,可有什么见解?”
见此情景,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那边,生怕这位师兄真有什么能揪出【祸民】的手段......
只见蒲卫慈轻声一笑,跨步上前:“回禀长老,依卫慈浅见,若要离开此地,出路无非两条。”
“要么,静候七日,”
“要么,立刻找出那四名【祸民】——”
他话语微顿,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全场。
我的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在他视线即将掠过之际,及时垂下眼帘,挤出几分与周遭弟子一般无二的茫然与忧虑。
“......因此,我认为当下最快、也是最稳妥之法,便是希望那四位拿到了【祸民】木牌的同门,能以宗门大局为重,主动现身表明身份!”
听到这里,我那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继续藏在人群观望。
一时间,弟子们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僵持。
又过了好一会儿,并没有所谓的【祸民】者主动站出。
渐渐的,人群中出现了质疑声:“蒲师兄,那规则里说得明白,是要我们杀死祸民。他们又怎会甘愿出来送死?”
蒲卫慈闻言,了然一笑:“这位师弟多虑了,依我看来,这多半只是一场针对心性的试炼罢了。只要那4位同门将木牌正面朝下,交由我等当众毁去,如此一来,阵法感知到【祸民】已除,束缚自然消散,我们也就可以安然返回宗门了!”
“况且,”他环视四周,言辞愈发恳切,“在场诸位,无一不是宗门悉心栽培的栋梁之材,平日里我们一起修行论道,情谊深厚,难道真会为这一块小小的木牌,就对昔日同门痛下杀手吗?!”
“凡是手持【祸民】木牌的同门,只要你们愿意相信蒲某,将木牌交于我手,我蒲卫慈敢以道心担保,定会竭尽全力带大家平安归宗!”
听着他这番分析,再联想到陈泯师兄那凄惨的死状,我的心底反而又是咯噔一下,寒意更甚。
蒲卫慈的这些言论,看似逻辑缜密、情理兼备,可从头到尾都建立在自己的臆测之上,没有一条规则支撑。
从阵法设定的规则来看,祸民的处境远比良民有利。
人少,是目标,但只要隐藏得当,七日期满便可生还。
倘若规则的本意仅仅是毁去木牌,又何须设置如此悬殊的人数对比,以及这般不平等的胜负条件?
一旦【祸民】轻信了他的话,主动暴露身份,失去了规则的庇护,即便一开始大家还顾念同门之谊,会犹豫,会不忍......
但随着时间推进,死亡的威胁日益迫近,难保不会有人心态失衡,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
到那时,在求生本能驱使下,这份所谓的情谊又能坚持多久?
这些漏洞和风险,以蒲卫慈的精明,他会想不到?
可他仍在不停地鼓动、诱骗祸民自曝其短!
在他的鼓动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附和:
“蒲师兄言之有理!谁是祸民,赶紧自己站出来吧!”
“是啊,这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早点了结早回宗!”
“都是同门,难不成还真会动手杀人?快些站出来,别再耽误大家的工夫了!”
没过多久,在嘈杂不耐的催促声中,一道声音在人群边缘响了起来。
“我......我拿的是......【祸民】牌......”
刹那间,所有的目光,无论是怀疑、审视、期盼还是冰冷,全都齐刷刷地聚焦于声源之处。
我随之望去,说话的是木子师妹。
她穿着一袭朴素的淡青色襦裙,身形纤细单薄,此刻眼圈泛红,显得尤为可怜。
在我入宗之前,她就已经在云崚长老座下的灵草堂照料灵植。
宗内修行路径万千,她修行的是温和的滋养之术,性子软糯,从不与人争斗,终日只在那药香堂内默默劳作。
心思单纯如她,此时听不出蒲卫慈那话中陷阱也是难免。
纵使我心急如焚,此刻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祈求她能有一线生机。
木子师妹承受着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视线,更加惶恐无助,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
“蒲师兄......”她声音发颤,“我,我只想早点回去......我该怎么办?”
蒲卫慈看向她,脸上漾开温和的笑意:“你真是祸民?”
木子弱弱点头,哽咽着问:“师兄,我真的不会有事吗?”
“当然,”蒲卫慈的笑意加深了几许,语气温和得像在诱哄,
“同门之谊,重于山岳。我怎会害你?”
他平稳地伸出右手,“把木牌给我吧。记住,背面朝上。”
木子闻言,明显松了一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木牌,依照嘱咐,将有刻痕的正面紧紧贴在自己手心,递了过去。
可蒲卫慈刚一接过,便手腕一翻,将木牌的正面悍然亮了出来!
上面清清楚楚刻着——
【祸民】!
木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慌了神,语无伦次地哀求:“快翻回去!快翻回去啊!我不能违规,我会死的!”
她想扑上去抢回木牌,却被蒲卫慈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踉跄着向后跌退了好几步,眼中充满了无法置信:“
你......你是故意的?!”
蒲卫慈没有理会她绝望的诘问,只是默默地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
木子又惊又怒,还想再次冲上前。可还没等碰到蒲卫慈,几根紫黑色藤蔓就从地里钻出,死死缠上她的脖颈。
一旁的堰修师兄反应过来,迅速拔剑斩向藤蔓。然而,那藤蔓不仅坚韧异常,速度更是极快。
木子只来得及发出几声痛苦的闷哼,挣扎了几下,便彻底瘫软,再无了声息。
蒲卫慈冷眼目睹了一切,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等他再度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
有戒备,更有恐惧。
堰修师兄气极了,手中长剑嗡鸣,剑尖直指蒲卫慈:“你为什么要骗木子师妹?你杀了她!”
蒲卫慈闻言,冷笑一声:“规则你没听见吗?良民本来就要杀死祸民。还是说,你宁愿等到第七天,眼睁睁看着我们所有人一起被规则处决?”
“再说了,”他的目光扫过周遭,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像木子这样天真到愚蠢的人,在这种环境下,活着也是一种煎熬,更是拖累。死在这里,还能帮我们早点离开,这不好吗?”
“你们应该谢谢我,开局就钓出一个祸民,你们的压力小多了。”
堰修师兄被他这番话噎住,脸上依旧是愤懑不平,却终究没再说出反驳的话来。
而那三位始终在一旁静观的掌权者......
他们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自始至终,却没有流露出丝毫阻止或谴责的意思。
其余的弟子们在短暂的寂静后,也大多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尽管蒲卫慈的手段卑劣不堪,但他的确除掉了一名祸民。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确实是受益者。
我看着那倒在黑色藤蔓之下,再也不动弹的娇小身影,只觉得心底寒意漫卷,冻彻骨髓。
压抑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黄昏。
众人各自散开,寻找规则分配给自己的茅屋栖身。
我分到的这间位置还算偏僻。一进屋,我便迅速将门闩插好。
随后将木牌用粗布层层包裹,再撬开墙角的一块石板,将它深深地埋了进去。
再将石板覆上时,我的眼前不断闪过木子咽气的画面。
就连石锋划破指尖,渗出血珠,我也浑然不觉。
有的只是一个念头在脑海轰鸣,越来越响——
我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