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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听罢沈鸾镜对皇弟处境那番鞭辟入里的分析,谢玄心中最后一点顾虑也烟消云散,眉宇间难得地带上了几分真正的轻松与畅快。
他抚掌笑道:
“好!既然如此,当浮一大白!殿下,今日我们便吃顿好的,庆祝一番如何?我这儿还藏着几瓶北地来的马奶酒,名字里带个‘酒’字,实则滋味独特,醇厚甘甜,并不醉人,殿下可愿尝尝鲜?”
沈鸾镜此刻也觉胸中块垒尽消,一种挣脱枷锁、重获新生的快意涌上心头,当即展颜一笑,那笑容明媚如冲破边关阴云的阳光:
“有何不可?今日便借谢总兵的美酒,庆我......新生!”
谢玄见她答应,心情更佳,立刻吩咐下去,让厨房多加几个菜,甚至破例宰了一只羊,说要烤个羊腿助兴。
晚膳时分,小厅内的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
桌上不再是简单的清粥小菜,而是摆上了几盘像样的炒菜,中央更是架着一只烤得外焦里嫩、滋滋冒油的羊腿,香气四溢。
谢玄亲自打开一个皮囊,将乳白色的马奶酒倒入两个银碗中,递了一碗给沈鸾镜:
“殿下,请。”
沈鸾镜接过,好奇地嗅了嗅,一股浓郁的奶香和淡淡的发酵酸味扑面而来。
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入口顺滑,初时是奶味的甘甜,细细品味,才有一丝极淡的酒意回甘,果然与中原酒液辛辣的口感大不相同。
“味道果然奇特,不难喝。”
她评价道,又喝了一大口。
谢玄也端起碗,与她轻轻一碰:
“这一碗,贺殿下挣脱樊笼,自此海阔天空!”
“贺我新生!”
沈鸾镜笑着应和,仰头饮下。
温热的液体滑入喉间,仿佛也将那份快意灌入了四肢百骸。
几碗马奶酒下肚,气氛越发活络。
许是心情放松,又或许是这马奶酒的后劲比想象中要绵长些,沈鸾镜白皙的脸颊上渐渐染上两抹动人的红晕,眼神也比平日更加水润明亮,少了几分公主的矜持,多了几分少女的娇憨。
她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不再恪守“食不言”的规矩,时而说起长安旧事,时而好奇地问谢玄边关趣闻。
谢玄也难得地卸下了平日的谨慎与疏离,嘴角始终噙着笑意,耐心应答,偶尔还会说一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说起来,谢某初见殿下时,还真没想到,殿下竟是这般......有趣的性子。”
谢玄看着她泛红的脸颊,语气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沈鸾镜一手托着腮,一手晃着银碗里所剩不多的马奶酒,眼波流转,斜睨着他,带着几分醉意嗔道:
“哦?那你当初以为我是什么样子?是那种哭哭啼啼、认命待宰的羔羊,还是那种心机深沉、时刻算计的蛇蝎?”
谢玄被她这直白的反问逗笑了,摇了摇头:
“都不是。只是觉得......殿下像一只被折了翅膀,却依旧试图用喙和爪子反抗的鹰隼,倔强得让人......印象深刻。”
“鹰隼?”
沈鸾镜重复了一遍,对这个比喻似乎很满意,她凑近了些,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几乎拂到谢玄脸上,压低声音,像分享一个秘密,
“那我告诉你,谢玄,我的翅膀......很快就能重新长出来了。”
她靠得极近,醉眼迷离,吐气如兰。
谢玄能清晰地看到她长而密的睫毛,以及那双氤氲着水汽和野心的眸子。
他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一股陌生的热意悄然爬上耳根。
他下意识地往后微仰,想要拉开一点距离,却又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钉在原地。
“殿下,你......醉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
“醉?”
沈鸾镜歪着头,吃吃地笑了起来,身子有些摇晃,
“好像是有点......这北地的‘酒’,后劲还挺足......”她说着,手肘一软,脑袋便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
谢玄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肩膀。
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热和柔软。
沈鸾镜似乎也觉得这支撑很舒服,非但没有躲开,反而顺势将额头轻轻抵在了他的手臂上,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谢玄......谢谢你......”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醉后的慵懒和依赖,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谢玄的心尖。
谢玄身体微僵,扶着她肩膀的手一时不知该放开还是该继续。
他看着靠在自己臂弯里,难得露出如此毫无防备模样的公主,那双总是清冷睿智的眼眸此刻紧闭着,长睫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恬静得像个孩子。
与他平日所见那个冷静、果决、甚至带着狠厉的昭阳公主,判若两人。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马奶酒的醇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的静谧。
谢玄维持着这个姿势,许久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其中或许有怜悯,有欣赏,有算计,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尚未明晰的悸动。
将军府内没有女眷,贴身伺候的事情,终究不便假手这些粗手粗脚的亲兵,他只好亲自来。
他扶着她,动作略显笨拙却极其谨慎地走进内室。
沈鸾镜几乎是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了他身上,带着马奶酒气的温热呼吸拂在他的颈侧,让他身体有些僵硬。
他慢慢将她安置在床榻边坐下,她软软地靠着床柱,眼眸紧闭,脸颊绯红,全然没了平日里的锋芒。
谢玄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身去。
他伸出手,动作有些迟疑,最终还是轻轻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指尖触及她肌肤的温软,让他心头莫名一跳。
他尽量目不斜视,专注地、缓慢地为她褪去鞋袜,露出白皙秀气的双足。
他将鞋袜整齐地放在床边脚踏上,然后深吸一口气,扶住她的肩膀和腿弯,稍一用力,将她整个人平稳地抱起,再轻轻放倒在床榻上,拉过锦被,仔细为她盖好。
做完这一切,他额角竟微微见汗,仿佛完成了一件比处理军务更耗费心神的事情。
他在床边静静站了片刻,看着她因醉酒而恬静熟睡的容颜,与白日里那个智计百出、言辞锋利的公主判若两人。
这种毫无防备的脆弱,让他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转身走到房门外,静静伫立在廊下等候。
夜风吹拂,稍稍驱散了他脸上的些许热意。
直到下人端着熬好的醒酒汤过来,他接过来,试了试温度,觉得刚好,才再次轻轻走入房内。
他将温热的汤碗放在床头的矮几上,确保她一醒来伸手就能够到。
烛光下,他又看了她一眼,这才悄然退出房间,细心地将房门掩好。
回到那间充斥着公文和舆图的书房,谢玄却有些难以立刻投入军务之中。
他坐在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奶酒香和一丝属于她的、清冽的气息。
他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莫名的纷扰,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边境布防图上,只是那图纸上的线条,今夜似乎格外难以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