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亮起来时，冯公公走了。

他还要侍奉在皇上身边，不能耽搁太久。

不过我的日子没有那么难过了，他叫人来修缮了宫室，送了好些东西来。

璎珞一边收拾那些东西一边问：“您说，冯公公为什么这么照顾您？”

“可能是看我可怜吧。”我随口回答。

满月就离开亲生父母，在佛寺长大，没有体会过家人的关怀就家破人亡了，再也不能表露真实身份，孤零零地进了宫，报仇不成，进了冷宫。

他一定觉得我很可怜。

他虽然只是个太监，但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监，很有资格觉得我可怜。

这当中或许还夹杂了对故人之女的怜悯吧，我不知道。

但我的璎珞实在是很单纯，她的言语中依然充满希望：“冯公公那么照顾您，一定是因为他看准您还能东山再起，他会在皇上面前替您说好话的。”

我没有告诉她，对冯公公来说，他很有可能认为，保全我最好的方法就是任由我在冷宫老死，这辈子都别再让皇上看见我。

但后来我发现，我应该没办法在冷宫老死了。

因为进冷宫一个月之后，我发现，我怀孕了。

这时候是腊月里，离过年只剩三天。

我讨厌这个孩子，因为我讨厌孩子的父亲，我讨厌那个虚伪怯懦外强中干喜怒无常的男人。

但世间的事有时就是这么造化弄人，不过一夕之幸我就有了他的孩子。

我没有做过母亲，也没有见过我母亲，我不懂，女人一旦成为了母亲，就能毫无保留地给肚子里那块还没成型的肉全部的爱吗？即使孩子的父亲令她们厌恶，也同样吗？

我让璎珞去给守门的侍卫传话，请冯公公来见我。

夜里，冯公公来了。

他以为我是缺了什么请他帮忙，我以实情相告。

我怀孕了。

他是在宫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人精，没在脸上表露出任何情绪。

我对他说，我希望他能帮忙弄来堕胎药，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语气迟缓地开口：“这是你翻身的唯一机会，况且，你肚子里的是龙子龙孙，你自己做不得主。”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冷宫。

第二天，他又来了，但这次不是偷偷摸摸来见我，而是带着太医来的。

太医断定我已有孕两月，然后他宣读了圣旨。

皇上接我出冷宫，位分待遇全照旧，谋害纯妃一事既往不咎。

我在过年之前离开了这个阴暗冰冷的地方。

路上，我问冯公公，纯妃的孩子怎样了？她付出了那样大的筹码，如今知道我又出来了，该有多不甘呢。

冯公公笑了笑，我觉得这笑有点儿嘲讽。

“纯妃诞下的小皇子，出生三天就殁了。赌得太大，容易倾家荡产，这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