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婵回到碧波宫时，藏星在她眼底撞见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她依旧是那副千百次重现的残血模样，唇角却强撑着惯常的温柔笑意，“阿星，抱歉，今日对阵饕餮虽将其击退，我却遭其反噬重伤，今天......怕是不能成婚了。”

说了五百年的谎，早已流利得不需要思考，此刻她面色平静无波，连眼底都未曾掠过一丝愧疚。

拖着染血的身躯落座，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周身便复上了冰山般的疏离冷寂，仿佛刚才对着明光遗留的菩提子垂泪相思的女子，不过是藏星臆想的幻觉。

藏星忽然觉得这出戏再也演不下去了。

他猛地冲上前，掌心狠狠按在她的伤口上——那本已凝结的血痂瞬间崩裂，滚烫的鲜血汹涌而出，顺着他的手腕蜿蜒而下，浸透了胸前的衣襟。

月婵吃痛欲要挣开，抬眸却撞进他满是绝望的眼睛。

猩红从眼尾蔓延开来，带着近乎狰狞的崩溃：“是饕餮伤你让你无法继续大婚，还是你故意自伤，只为给你的佛子大人守身如玉？！月婵，你把我当什么？！”

撕心裂肺的质问几乎震碎他的胸腔。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千百次反复践踏？！

泪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藏星抬眸死死盯着她，眼神满是乞求，怀着最后一丝希冀：“你是有苦衷的吧？是明光威胁的你，对不对？”

话音未落，始终沉默的月婵骤然抬眼，眸中阴戾翻涌。

“嘭！”

一股磅礴仙力骤然爆发，藏星如断线的风筝般被掀飞出去，后背接连撞断三根白玉廊柱，重重摔到了殿外的空地上。

引四周闻讯而来的虾兵蟹将围拢过来，对着他凄惨的模样议论纷纷，窃窃私语如针般扎进他的耳膜。

月婵拖着半身血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指尖猛地掐住他的脖颈，眼底伪装的温柔此刻荡然无存。

“你问我为什么？？”她冷笑出声，声音似是淬了冰，“若不是你正好在明光历劫的时候仗着先妖皇对东海的恩情，挟恩逼迫我父王，我怎么可能会答应嫁你？！”

“如今，你还敢污蔑明光？简直自寻死路！”

话音落下，她随手一挥，藏星全身的仙衣瞬间化为碎片，赤身裸体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一道金光闪过，捆仙索如灵蛇般缠绕而上，将他牢牢缚在海眼正中央，动弹不得。

“听令！”月婵声音冷冽，“取神针来，在他脸上刺‘贱种’两字，十日之内不准消退！再引一百零八道水龙卷，日夜绞割他九百九十九次！同时晓谕东海众仙，我与这蛇种虽百年相伴，却从未有过半分逾矩！”

藏星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心脏像是被水龙卷狠狠撕裂，碎成了漫天飞灰。

“月婵......你不能这么对我！”

“不能？”她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你不是日日盼着与我成婚，甚至为此还敢诋毁污蔑明光吗？那我就让便让四海八荒都知道，你不过是个不知廉耻、淫邪下贱的卑微蛇种，是永远脱离不了兽性的蛇妖！”

话音刚落，一百零八道水龙卷轰然成型，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朝着海眼中央的藏星狠狠绞落——

“啊！”

凄厉的惨叫穿透层层浪涛，在东海之上久久回荡。

藏星裸露的皮肤在水龙卷的绞割下瞬间绽开狰狞血口，外翻的皮肉还未及结痂，下一道裹挟着冰晶的浪涛便已将其再度撕裂。

鲜血混着咸涩的海水，在海眼底部积成蜿蜒血河，飞溅的碎肉砸在礁石上发出沉闷声响。

上千道伤口纵横交错，早已深可见骨，森白的骨头上布满细密裂痕，连骨髓都似被寒气浸透。

月婵立于高台之上，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目光比海眼底部的寒冰更冷，语气淬着毫不掩饰的嫌恶：“若不是父王以继承人之位相胁，逼我必须联姻稳固水族势力，我怎会屈尊嫁给你这个卑贱的蛇妖？”

“女龙王本就步步荆棘，可只有坐上东海龙王的位置，掌控水族千万兵力，我才能和身为灵山佛子的明光在一起，就是佛祖来了也休想拆散我们！”

藏星瘫倒在血水中，四肢早已被水龙卷劈得失去知觉，只剩残破的身躯任由狂暴的力量反复撕扯。

九百九十九道水龙卷，如同九百九十九把利刃，将他的肉身与尊严一并绞得粉碎。

视线渐渐模糊，过往的碎片却在脑海中愈发清晰。

当年初入东海时，他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蛇妖，众仙的鄙夷、轻慢与折辱如影随形，连杂役仙童都敢对他呼来喝去。

是月婵一袭碧衣踏浪而来，将他带回了碧波宫，以东海龙女之名昭告三界：“此蛇妖由我护着，谁敢伤他分毫，便是与碧波宫为敌！”

他久病缠身，蛇丹不稳时，是她割破手腕，以自身心头血为引，足足供养了他九九八十一年，助他凝结蛟龙珠，自己却因灵力耗损过重，在对抗魔族时险些殒命沙场。

当三界众仙嘲笑他痴心妄想，觊觎龙女权势时，是她当众取下腰间明珠，掷于殿前：“我月婵此生，非藏星不嫁！”

那般决绝，那般坦荡，让他甘愿为她付出一切。

可原来，这所有的温柔与庇护，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她救他、护他、嫁他，不过是为了东海龙王之位，为了她心心念念的灵山佛子！

是她亲手点燃了他心中的火焰，却又在他沉沦时，亲手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如今，他反倒成了那个不知廉耻、觊觎龙女的的低贱蛇种？！

凭什么？！

藏星喉间溢出凄厉的惨笑，血沫顺着唇角不断涌出，心中那座为她筑起的城墙，在这一刻轰然坍塌，碎得彻底。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的声音微弱却带着决绝：“月婵......我成全你......”

“十五天日后，我便返回妖族，哪怕会被仇人杀死，死无葬身之地，我也绝不会再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