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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林辞月陪着李承元挖野菜、住寒窑十八年,
白天十指染血供他读书,晚上以身承欢慰他失意。
终于李承元高中状元,更在殿前面圣时,被认出是皇上流落民间的五皇子。
所有人都说,林辞月这十八年的苦,值了。
他们都默认她会成为他的妻,从一届绣娘变为皇子妃,她亦如此。
可等来的,不是凤冠霞帔,不是花轿临门,而是黄金万两,和一纸冰冷的退婚书。
“只有太师之女能帮我成为储君,待我江山稳固,定迎你入宫。”
他潇洒离去,独留林辞月在原地被人指点嘲笑。
“还以为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结果到头来还不是和我们一样?”
“哦不对!她还不如我们,我们的身子可是干净的。她?破鞋一只!”
她没有争辩,只是默默收拾行囊,远下江南。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
林辞月收拾行囊那日,唯一知晓她与李承元关系的姐妹冲进屋里按住她的手。
“阿月,你疯了不成?五殿下好不容易被圣上认回,你与他微末时相识,与他不离不弃十八年,他亦是待你与旁人不同......即便做不了正妃,侧妃之位还不是你囊中之物?”
见她不语,姐妹急得声音发颤:“你可想清楚,跟我南下经商,风餐露宿都是轻的。若是赔了本,你我这把年纪,怕是只能给人当丫鬟糊口了!”
林辞月系好最后一个包袱结,沉稳地点了点头,没有半分迟疑。
“我想好了,绝不会后悔的。”
“那......五殿下呢?你竟也舍得?”
“他自有他的锦绣前程。”她望向窗外,目光仿佛能穿过重重宫墙,“继续做他高高在上的幌子,和他的兄弟们争那个位置。”
恍惚间,她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午后,那时他还是个苏州的清贵公子。
人牙子的鞭子将要落下时,是少年李承元徒手攥住了鞭梢。
“谁给你的本事,这样对一个姑娘动粗?”
阳光从他身后漫过来,她睁眼时只看见那道挺拔的背脊。
“这些银子,够买她自由了。”
他随手抛出的银锭在空中划出弧线,就像后来无数次,他随手给予的温柔。苏州知府家的公子,无数江南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就这样把一个浑身是伤的丫头带回了府。
此后,她就在李府做丫鬟,李承元似乎也忘记了曾救过她这么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也是,她不过是凡世的尘土,而公子却像高不可攀的月亮,曾被他帮助过就已经是月光难能可贵的眷顾了。
直到那场政治风暴席卷李府。抄家那日,李知府血溅堂前,李夫人跟着吞金自尽。而李承元是李家夫妇捡回的弃婴的身世被揭穿,昔日天之骄子转眼成了人人唾弃的野种。
她看见他被人按在淤泥里殴打,最后像扔死狗一样被捆住手脚抛进激流。
是她用尽了全部积蓄贿赂了看管的人,逃了出来,纵身跃进冰冷的河水将他救了起来。
捞起他时,他身上没一处好皮,浑身湿透像一只落水狗,眼神麻木空洞,再没那种恣意的光芒:“为何要救我?”
她答不上来。或许只是害怕,害怕那个曾为她挡住鞭子的少年,就这样从世上消失。
所以,哪怕她带着他生活要受苦,她也无怨无悔。
或许是林辞月日夜精心的照料打动了李承元,他红着眼许诺:“我定不会辜负你。”
为了逃离是非重新开始,她与李承元隐姓埋名去了蜀中。
他们在一间破草庐里落脚。
起初,他们只能挖野菜充饥,李承元又是大少爷出身,根本不会干什么活,糊口的重担几乎都压在了林辞月一个人身上。
于是,她白天做绣品去集市上卖钱、去富贵人家做工,甚至去青楼给姑娘们梳头、上妆......以此来赚钱供他继续读书。晚上,则是她先钻进那张冷硬的小床上帮他暖好被子,随后再坐在塌边守夜,等他睡熟时,才敢偷偷用目光描摹他那张清瘦了不少的脸。
直到那个深秋,大概是营养不良又太过操劳,林辞月身上一软就要倒在地上,是李承元一把接住了她,将她抱回了屋里。
他满脸都是惊惶心痛,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两天,还亲自熬了粥来喂她。
“公子,我好了,您快上来歇歇吧。”她撑起身子要下床。
可李承元却将她按了回去:“以后睡在床上吧。”
随后他也上了床,从背后紧紧搂住了她,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炙热的呼吸。
林辞月一怔,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当他的手掌第一次探入衣襟,她在战栗中恍惚觉得,或许尘土真能沾上月色的清辉。
那一夜,他们有了肌肤之亲。
从此,他们便同塌而眠,夜夜交欢。
林辞月以为,十八年的苦日子终于熬到了头。
李承元不仅高中状元,更在面圣时被认出是皇上流落在外的五皇子。消息传来时,她正对着那方用了十年的铜镜,第一次允许自己想象凤冠霞帔的模样。
可命运总爱在最高处给你一刀。
那日她端着参汤走进书房,看见他正对着一枚剪纸小像出神。纸上的女子珠翠环绕,柳眉杏眼,通身透着难以企及的贵气。
书案上散落着往来信笺。太师千金柳玉霏的字迹娟秀:
“元郎,我今日穿的衣裙可还入眼?”
“元郎,我做的糕点可合心意?”
“元郎,何时陪我同游踏青?”
......
李承元的回复总是寥寥数语:“可。”
他的回信永远是吝啬的几个字,唯独在最后一封上笔迹凌乱:“我流落民间多年,身份遭疑,不便与小姐亲近。”
最痛的一刀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翌日她为他系玉带时,他突然问:“你说,京城贵女会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刺穿她最后一点痴念。
十八年相伴,无数个相拥而眠的夜,原来都抵不过一个“京城贵女”的分量。
其实她也从未求过他满心满眼都是她。她自知身份卑微,所以只求他心中给她留有一点点位置就好。
可李承元的所言所行如同一盆凉水泼在头上,让她明白,像她这样低人一等的奴婢,根本不配入他的眼,她或许只是个排遣寂寞的物件,唯有如柳小姐那般身份高贵的女子,才能得到他的倾心相待。
那晚她对着卖身契枯坐到天明。
纸已泛黄,就像她这十八年的记忆,从李承元成为皇子那天就该随风消散了。
晨光刺破窗纸时,她轻轻笑了。
或许,她真的该离开李承元了。
也好。从此不必再守着孤灯等他归来,不必忍着酸楚教他讨好别的女子,不必担心在他大婚之日该往哪里站。
那轮月亮她摘了十八年,到底还是回到了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