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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戏班的人都知道,我是个不入流的青衣,却妄想攀上常来听戏的盐运使谢知衍。
但只有我和他知道,那间专属的雅阁里,他最爱听我唱的是枕边的靡靡之音。
一日散戏,众人又拿我打趣,问我准备在谢大人这棵树上吊死到何时。
连谢知衍也摇着扇子,轻佻地开口:
“我新得了两个貌美的扬州瘦马,你若没地儿去,送你一个解解闷?”
前世,我气得砸了琵琶,哭着说出我们私定终身之事。
一直对他倾心的首富之女负气远走。
谢知衍为了利益,将我卖进了最下等的窑子。
我染上花柳病被扔在乱葬岗时,他正风光迎娶那位首富之女。
我这才明白,我于他,不过是个新鲜有趣的玩意儿。
再睁眼,我抚了抚鬓角温婉一笑:
“大人说笑了,昨日路过城隍庙,有个算命的说我天生富贵,这不,刚被南边来的绸缎庄老板看上,要赎我出去当老板娘呢。”
......
戏园子里静了一瞬。
原本等着看我笑话的众人,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谢知衍摇扇子的手一顿。
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七分薄凉的桃花眼眯了起来:
“绸缎庄老板?”
他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江羡鱼,你为了气我,这种拙劣的谎话也编得出来?”
前世,我爱他入骨。
为了他,我苦练他最爱的《牡丹亭》,在寒冬腊月里跪在雪地里求班主让我登台。
为了他,我甘愿没名没分做他见不得光的外室。
他一句“身份悬殊”,我就傻傻地等。
等到他把扬州瘦马领进门,等到他为了沈家大小姐的嫁妆,像扔垃圾一样把我扔进火葬场。
我死的时候,浑身溃烂,连条野狗都不如。
而他,红烛高照,洞房花烛。
我压下心头翻涌的恨意,指尖轻轻绕着鬓边的碎发:
“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查。”
我笑得明媚,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那老板姓裴,出手阔绰得很,说是就喜欢我这股子没见过世面的俗气劲儿。”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真的假的?江羡鱼这种货色也有人要?”
“怕是失心疯了吧,除了谢大人偶尔图个新鲜,谁看得上她?”
“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谢知衍听着这些话,嘴角的笑意重新挂了上来。
他笃定我在撒谎,他太了解前世的那个江羡鱼了。
卑微、怯懦,满心满眼只有他谢知衍一个人。
怎么可能转身就投向别人的怀抱?
“行啊。”
谢知衍合上扇子,在掌心敲了敲。
“既然有人赎你,那爷就等着喝你的喜酒。”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不过,江羡鱼,你若是被骗了,或者是编瞎话骗爷...”
他俯下身,冰凉的扇骨挑起我的下巴。
“到时候哭着回来求我,爷可就不止是送你两个瘦马那么简单了。”
说完,他大笑着转身离去。
那两个千娇百媚的扬州瘦马,娇笑着跟在他身后,路过我时还不忘啐了一口。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跟谢大人拿乔。”
我站在原地,看着谢知衍的背影。
这一次,我没哭,也没闹,我只是觉得恶心。
班主走过来,叹了口气:
“羡鱼啊,别做梦了,谢大人那是天上的云,咱们是地里的泥。若是真有那绸缎庄老板,你
就赶紧跟人走吧。”
连班主都觉得,我在撒谎。
我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暗芒:
“班主放心,赎身银子明日就到。”
我转身回了后台,卸下脸上的油彩,镜子里那张脸,苍白却带着前世没有的决绝。
裴老板。
自然是没有这个人的。
但我记得,前世这个时候,京城来了一位大人物,微服私访,最爱听戏。
而且,他就住在城南的那个别院里。
我得赌一把。
赌我这条烂命,能不能在这一世翻出个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