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里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里混着泥土和青草的湿气，凉气混着热风地往人骨头缝里钻。姜晚跪在一方崭新的墓碑前，伸出手，用指腹一点点描摹着母亲的名字。

妈妈的后事办得很简单，简单到甚至有些冷清。没有繁琐的仪式，没有亲友的吊唁，只有她一个人，捧着那个小小的骨灰盒，看着它被放进这片冰冷的土地里。

全程，傅凛慎都没有出现，只有一通不久前回拨电话。

“歆媛切水果划伤了手，我走不开。”

“你妈妈自己非要去买什么破水果，凭什么怪到我头上？”

“姜晚，你是不是非要闹？歆媛刚睡着，现在被你电话吵醒了！”

然后，就是电话被挂断的忙音。

她甚至没来得及问一句傅凛慎，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成一家人？

可这个问题，现在看来，多么可笑。

他当然没有。

对她，对她妈妈，从来都没有。

姜晚的指腹慢慢从名字摸到黑白照片上。妈妈还在笑着，眉眼温和，仿佛下一秒就会问她，晚晚，今天工作累不累？凛慎对你好不好？

酸涩涌上喉咙，姜晚死死咬住嘴唇，没让自己哭出声。

多可笑。她妈妈一条命，比不上沈歆媛划伤的一根手指。明明是他自己承诺会给妈妈办理后事的男人，却连送妈妈最后一程都没来。

姜晚从回忆里抽身，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膝盖已经麻木，她踉跄了一下，扶住墓碑才站稳。

从墓园出来，天色已经灰败。姜晚没有休息，直接让司机开去了城郊的疗养院。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她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清醒。

她现在只剩下姐姐了。

然而，预想中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没有响起，她站在姐姐曾经的病房门口，看到的却是一张空荡荡的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像从未有人住过。

“护士！这里的病人呢？”姜晚抓住路过的护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护士被她煞白的脸色吓了一跳，“您是说姜雨小姐吗？她......她出院走了啊。”

“出院？谁接走的？！”

“是傅先生办理的出院，至于去了哪里，我们不知道，傅先生说......会亲自和您交代的。”

傅先生，三个字，像一盆冰水，从姜晚的头顶浇到脚底。

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离，她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戳了好几次，才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那头很安静，傅凛慎低沉的嗓音里充满了她最近习以为常的不耐，“又有事？”

姜晚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一点音量：“傅凛慎，我姐姐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傅凛慎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冷意，像是对她大呼小叫的不悦，“姜晚，这是给你的惩罚。”

“惩罚？”姜晚气得发笑，眼泪却先掉了下来，“我做错了什么？！”

“你不该不听话，”傅凛慎的声音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居然找过私家侦探调查沈歆媛，嗯？”

姜晚的心猛地一沉。

“之前是我小看你了，觉得你乖，没防着你，才让你钻了空子，”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在谈论一只不听话的宠物，“现在，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伤害歆媛。”

傅凛慎为了保护沈歆媛，在她因为母亲的死奔走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斩断她所有的退路和希望。他用她现在唯一的软肋，给她上了最后一道枷锁，何其讽刺。

“我错了，我不会再调查你们俩的事情了，你把姐姐还给我！”姜晚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和哀求。

“知道错了就回云顶别墅待着，安分一点，别再想那些不该想的事。”傅凛慎下了最后通牒，语气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否则，你姐姐那边会怎么样，我可不保证。”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忙音在耳边“嘟嘟”作响，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和无力。

姜晚跪坐在地，压抑破碎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溢出。她输得一败涂地，她无法挣扎反抗，她的翅膀，早就被这个叫傅凛慎的男人捏在手里。

不知道多久，姜晚脸上没有了泪痕，只剩一片死寂。她缓慢走出疗养院，坐上车，对司机说：“回云顶别墅。”这个她住了三年，曾以为是家的地方。

主卧里，还残留着傅凛慎的气息，和他常用的那款雪松味香水。姜晚沉默的开始收拾属于自己的物品，包括最重要的诊断单，她不能让傅凛慎知道她快死了，不然她姐姐可能现在就会失去治疗。

因为生病的原因她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迟缓，像生锈的机器人，但没有丝毫停顿。最后，她抱着一摞东西，走过冰冷的大理石走廊，推开了尽头那间客房的门。

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像烦人的苍蝇，姜晚收拾完坐下，划开屏幕，一连串的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内容却出自同一个人。

许多污言秽语充斥着屏幕，只有最后一条内容让才姜晚毫无波澜的脸有了松动。

【听说你为了救凛慎还流产过不能生育了，孩子这不长得挺可爱的吗？】

下面附着一张照片，是紫红色身体扭曲的死婴。

是她被迫死去的孩子！这是她一直以来都不愿意回想的记忆，一年前她和傅凛慎参加完晚宴返程的路上被疲劳驾驶的小型货车撞击，生命危急关头是她护住了傅凛慎，挡下致命一击而流产不能生育。

胃里又是翻江倒海，她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剧烈地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

傅凛慎，他把所有的预判和能力，都用在了保护凶手身上，却仍由沈歆媛调查自己，对自己恶毒辱骂。

“傅凛慎，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我？”

姜晚没有删除，也没有回复沈歆媛那些恶毒得让她快要崩溃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