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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从小父丧母病,以一人之力养弟弟长大成人。
如今在为弟弟开办的裁缝店铺里帮忙干活。
这天,一位大老板慕名而来定制一身中山装。
为不负知音,我拿出私人珍藏的绝版云锦。
弟媳看见后,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画样。
“王子安!你疯了!”
“这块料子现在拿出去卖,能换一套小房子的首付!你竟然要把它剪碎了给人家做点缀?”
弟弟王子平为在妻子面前显示威严,冲上阁楼当众训斥我:
“哥!人家虽然出钱多,但你也不能糟蹋这个料子啊!”
我为了未来着想,好言相劝:
“牺牲一点小料,可以换来未来无尽的人脉资源,这何乐而不为?”
弟媳不听劝:
“老不死的!有空说大道理不如干好手头上的事!”
弟弟帮着说话:
“对啊,哥!我看是人家给你好处你才这么干吧!没想到我哥居然是头白眼狼!”
我听后冷笑:
“要不是我,连路边的一条狗都比你们强!”
1.
弟媳李秀梅恼羞成怒:
“你个老不死的!你骂谁是狗!”
“我把你当亲哥,哪点对不起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我听后气笑了:
“你哪点对得起我?”
我为弟弟王子平开的这家裁缝铺,如今生意兴隆,在市里也算小有名气。
可我这个掏空家底、付出半生的亲哥,
却只能住在店铺顶上那个又闷又热的阁楼里,拿着一个月一千五的零花钱,干着最累的活。
他们住着大房子,开着好车,忘了当年是谁辍学打工,供王子平读完大学。
也忘了当年是谁卖掉父母留给我唯一的祖屋,凑钱给他开了这家店。
更忘了这家店能有今天的名气,靠的是我这双熬坏了眼睛、熬出了一身病骨的老手艺。
如今,他们嫌我老了,不中用了,碍着他们的眼了。
“哥,你怎么能这么跟秀梅说话?”
王子平也皱起眉头,脸上满是不悦。
“她是你弟媳,是你的家人!你拿店里最贵的料子瞎搞,她心疼钱说你两句,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为了这个家好?
我看着他那张护着老婆的脸,只觉得一阵悲凉。
我这个弟弟,从小被我护在手心里,没吃过一点苦。
如今娶了媳妇,就像变了个人,满心满眼都是他老婆,再也看不到我这个当哥的付出了。
我指着那块被李秀梅揉得皱巴巴的画样,苦口婆心地解释:
“子平,那位周老板是真正懂行的人,他能看懂!”
“只要他满意了,我们这家小店,以后就能接到数不清的大单子!这是多好的人脉啊!”
我说的口干舌燥,他们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弟弟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剪刀,重重摔在地上。
“我呸!什么狗屁人脉!我看就是人家私底下给你塞了好处,你才这么卖力吧!”
“为了点回扣,就把祖产拿去糟蹋!你对得起死去的爸妈吗?”
“住口!”
一提到这我就怒火攻心。
我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年前,父母病重,我跪在亲戚门前磕头借钱,他们却冷漠地关上大门。
我白天在码头扛包,晚上在裁缝铺当学徒,一分一分地攒钱,才没让他们断了药。
为了让弟弟能安心读书,把唯一的鸡蛋塞进他碗里,自己啃着干巴巴的窝头。
如今,我呕心沥血养大的亲弟弟,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如此污蔑我!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我的喉咙。
“咳…咳咳…”
我剧烈地咳嗽起来,眼前阵阵发黑,连站都站不稳。
多年的哮喘,在此刻犯病了。
我踉跄着想去拿桌上的急救喷雾。
李秀梅却一把抢过喷雾,在一旁阴阳怪气:
“哟,说不过就装病啊?”
“我告诉你王子安,这套不管用!今天你要是敢动这块料子,我就跟你拼了!”
王子平也冷眼看着我,没有一丝动容。
“哥,你别演了,没意思。”
“赶紧把周老板的衣服做完,我和秀梅晚上还有个重要的家宴要去。”
我伸出的手在半空中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我感觉我的肺中空气正在被一点点抽空。
就在这时,阁楼的楼梯口传来邻居王姨焦急的声音。
“子安,我听着动静不对,你没事吧?”
2.
王姨的声音像是最后一道光。
“王…姨…”
我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李秀梅脸色一变,立刻冲到楼梯口,拦住了想上来的王姨。
“王姨,我们家没事,我哥就是年纪大了,跟我老公闹脾气呢,您别管了。”
“我听着子安的喘气声不对劲啊!他有哮喘,可不能大意!”王姨在楼下急得跺脚。
“哎呀,就是老毛病,装可怜博同情呢!”
李秀梅不耐烦地摆摆手,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承平,快七点了,再不走赶不上家宴了!”
弟弟王子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老婆,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但那犹豫,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我。
“哥,你就在这好好反省一下吧。”
“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说完,他拉着李秀梅就往楼下走。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他要干什么?
“砰!”
阁楼那扇沉重的木门被关上了。
紧接着,我听到了最让我绝望的声音。
“咔哒。”
是门锁从外面落下的声音。
他们把我锁起来了。
我最后听到的,是楼下传来他们夫妻俩的对话。
“就这么把他锁着,不会出事吧?”王子平的声音有些不安。
“能出什么事?他就是装的!让他吃点苦头,以后就老实了!”
脚步声远去。
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我感觉我的生命力正在随着稀薄的空气一点点流逝。
就在我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阁楼的门,又一次被打开了。
是王姨!
我才想起以前给过她备用钥匙。
“子安!子安你醒醒!”
王姨看到我脸色青紫,嘴唇发黑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
她急忙将我半扶起来,从我口袋里摸出喷雾,对着我嘴里连喷了几下。
冰凉的药物顺着喉管滑下,我贪婪地呼吸着,肺部火烧火燎的疼。
“作孽啊!这还是亲弟弟吗?这是要你的命啊!”
王姨一边哭骂,一边将我搀扶下楼,直接打车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第二天,我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上还打着吊瓶。
王姨正在给我削苹果。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是王子平的儿子,我的大侄子王浩。
我心中升起一丝暖意,这孩子,到底还是记着我这个大伯的。
当年他上学差钱,是我偷偷把养老的积蓄拿出来给他交了学费。
他小时候爱吃糖,我每次干完活,兜里总会给他揣上一把。
估计他是担心我,特意来看我的。
“大伯,我爸妈都跟我说了。”
他拉了张椅子坐下,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就为了一块布,跟我爸妈吵成那样。”
“我妈说,只要你跟她道个歉,保证以后再也不乱动店里的东西,她就原谅你。”
“你赶紧跟我出院回家吧,别在这里给咱们家丢人了。”
3.
“丢人?”
我死死盯着他。
这个我从小抱到大的孩子,如今满眼都是他父母教给他的市侩和算计。
“你大伯这辈子,没做过一件丢人的事。”
“倒是你爸妈,差点把我这条老命丢了。”
“大伯,你怎么说话呢?”
王浩皱起眉头,脸上满是不耐烦。
“我爸妈也是为了这个家好,那块布能卖多少钱啊!你就非要较这个劲?”
“行了,你赶紧跟我回去道歉,这事就算了。”
我闭上眼睛,背过身去。
“你走吧。”
“不可理喻!”
王浩气冲冲地丢下一句话,摔门而去。
我一口气没上来,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王姨端着水杯过来,帮我顺着背,心疼得直掉眼泪。
“子安啊,别气了,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
她的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王子平满脸怒气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幸灾乐祸的李秀梅。
他显然是从儿子那里知道了我的态度,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王子安!你长本事了啊!”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指着我的鼻子骂道。
“真会装病!你大侄子好心劝你你都不听!还躺在这里不起来,怎么,要我八抬大轿来请你吗?”
“子平,你哥我他妈我差点被你害死了!你不知道吗?我现在都躺医院了你还认为我是装的吗?”
李秀梅听后尖酸刻薄道:
“我们害死你?你这种祸害能活一千年!”
“别在这儿晦气了,赶紧滚回你的阁楼去!别忘记你还有工作没做完!耽误我们的大单!”
王姨气得浑身发抖,挡在我面前。
“王子平!李秀梅!你们还有没有良心!你哥昨天晚上要不是我,就没命了!你现在还说这种话!”
“王姨!我们家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嘴吗?”王子平一把推开王姨。
王姨踉跄几步,撞在墙上,手机从口袋里滑了出来。
她扶着墙站稳,看着王子平狼心狗肺的模样,气得手指都在颤抖。
她悄悄弯腰捡起手机,退后一步,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按了一下。
一道微弱的红光闪过,手机的录音功能被打开了。
王子平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狠狠扔在我床边。
那轻蔑的动作,像是在施舍路边的乞丐。
“拿着这几百块钱,滚蛋!”
“你不想干!有的是人干!”
“而且!以后,我王子平,没有你这个哥!”
钱散落在洁白的被单上,刺眼至极。
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伸出颤抖的手,捡起那几张沾满了我耻辱的钞票。
然后,我抬起头:
“好。”
“钱,我收下了。”
“从此,我王子安,和你王子平,兄弟情分,一刀两断。”
4.
我的话,让王子平愣了一下。
他可能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我,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
李秀梅反应过来,尖声道:
“断就断!谁稀罕!你个老不死的,正好滚远点,省得在我们家碍眼!”
王子平也回过神,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哼,走了就别再回来!我倒要看看,离了我的店,你怎么活!”
说完,他拉着李秀梅,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被重重甩上,震得窗户嗡嗡作响。
这时,我哮喘突然又犯了。
“子安!”
王姨惊叫着扶住我。
我在医院又住了半个多月,医药费都是王姨垫付的。
期间,王子平和李秀梅一次都没来看过我,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我也渐渐从最初事发愤怒,变为了现在心情平静。
等我身体稍有好转,我便向王姨告辞。
我不能再拖累她了。
我回到了我那个被阁楼占据后,只剩下一间堆放杂物的小屋。
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屋里空荡荡的,我那些视若生命的制衣工具全都不见了。
我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冲到脏乱差的后巷中去。
果然,在那个肮脏的垃圾堆里,我看到了它们。
剪刀已经生锈,尺子断成了两截,木箱被摔得四分五裂。
那些珍贵的丝线和垃圾混在一起,沾满了污秽。
这是我吃饭的家伙,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
他们…他们竟然把它们当成垃圾扔了!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冲上了头顶,眼前又是一阵阵发黑。
我蹲下身,在垃圾堆里翻找着,想把陪伴我数十年的东西一件件捡回来。
指甲被划破,鲜血直流,我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当我好不容易把那些东西找回,走到巷口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人。
他正是客户周老板。
他身后,王子平和李秀梅点头哈腰地跟了出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周老板,您消消气,衣服保证给您改好,保证让您满意!”
“满意?你们管这叫中山装?”
周老板将手里的一个服装袋狠狠摔在地上。
“领子是歪的,线头到处都是,连盘扣都给我用最差的塑料!你们是在糊弄鬼吗?”
王子平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解释:
“误会,周老板,这都是误会!我那个老哥,他…他手艺不行,把您的衣服做坏了,我们正打算找最好的师傅给您重做呢!”
“放屁!”
周老板怒不可遏:
“我就是冲着王子安老师傅的手艺来的!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周老板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我身上。
他先是一愣,随即瞳孔猛地一缩。
“王…王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