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陆少平刚把碗筷收拾进灶房，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迟疑的脚步声。

他眼神一凛，擦了擦手，走到门口。

只见陆大勇搓着手，佝偻着背站在门外，脸上挤出一副不自然的讨好笑容。

“少平…吃…吃过了？”陆大勇声音干巴巴的。

陆少平靠在门框上，冷冷看着他。

“有事？”

陆大勇被他看得不自在，目光躲闪着往院里瞟，一眼就看到了堂屋里那张显眼的八仙桌。

他嘴角抽了抽，脸上闪过一丝肉痛，但很快又挤满笑容。

“少平啊，爸是来给你赔不是的。”

“下午的事，是你妈不对，爸也想通了，是爸偏心，爸糊涂。”

“你和秋雪，终究是我的亲骨肉，我还能真害你们不成？以前是爸亏待你们了！”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陆秋雪在屋里听见动静，紧张地跑出来，拉住哥哥的衣角，小声说：“哥，别信他…”

陆大勇脸色一沉，瞪向陆秋雪。

“秋雪，怎么说话呢？我是你爸！”

“小小年纪，就学会揣测长辈了？”

“爸以前是对不住你们，现在知道错了不行吗？”

陆少平把妹妹往身后拉了拉，挡住陆大勇的视线，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

“赔不是？空着手来赔不是？”

“怎么，是想要回桌子，还是想来蹭肉？”

“家都分了，饭也各吃各的，你这爹的谱，摆给谁看呢？”

陆大勇被噎得脸一红，强压下火气，陪着笑。

“你看你，说的啥话？”

“爸真是来认错的。你妈…你廖阿姨她下午气得不轻，后来也后悔了。”

“特意让我来请你们过去吃顿饭，就当是给你们兄妹赔罪了。”

“她专门买了猪蹄子炖上了，就等你们过去呢！”

陆秋雪一听，更急了，使劲拽哥哥的衣服。

“哥，不能去，他们肯定没安好心！”

陆大勇气得想骂人，又硬生生忍住，脸憋得通红。

陆少平心里冷笑。

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猪蹄子？就廖素芳那抠搜样，舍得买猪蹄子请他们吃饭？

骗鬼呢。

但他倒要看看，这丧心病狂的亲爹，今天能唱出什么戏。

他脸上装作缓和了些，语气也松动了点。

“真炖了猪蹄？”

陆大勇一看有门，赶紧点头如捣蒜。

“炖了炖了，香着呢，爸还能骗你？”

“少平啊，父子哪有隔夜仇？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陆少平心里呸了一声，面上却点了点头。

“行吧，既然你这么说了。”

他回头对屋里的陆秋雪和伊莉娜嘱咐。

“你们在家待着，把门闩好。”

“谁叫门都别开，等我回来。”

陆秋雪急得直跺脚：“哥！”

伊莉娜也担忧地看着他。

陆少平给了她们一个放心的眼神，拍了拍腰后别着的柴刀刀柄。

“没事，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迈步走出院子，对陆大勇抬了抬下巴。

“走吧，爸。不是炖了猪蹄吗？别放凉了。”

陆大勇见他答应，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连忙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带路。

“哎，好，好，走，这边走…”

陆少平跟在他身后，看着父亲那略显急促的背影，眼神冰冷。

鸿门宴是吧？

老子倒要看看，你们摆不摆得起这个局！

......

陆少平跟着陆大勇走进老陆家院子。

堂屋里果然摆着桌菜，中间一大碗炖猪蹄冒着热气，旁边还有盘炒鸡蛋，一碟咸菜。

真是下血本了。

廖素芳和刘志清坐在桌边，脸上堆着假笑。

“少平来啦，快坐快坐！”廖素芳热情得反常，起身招呼。

刘志清不情不愿地挪了挪屁股，让出个位置。

陆少平扫了一眼那碗猪蹄。

油光锃亮，炖得烂糊，看着是下了本钱。

他心里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大剌剌地坐下。

“哟，真炖猪蹄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廖素芳脸皮抽了抽，强笑道：“看你说的，阿姨给你赔不是嘛！”

陆大勇赶紧打圆场，拿起酒壶倒酒。

“来来，少平，爸给你倒上，咱爷俩喝一个！”

陆少平按住酒杯。

“慢着。”

“不是赔罪吗？光吃就行？话呢？”

廖素芳一愣：“啥话？”

“道歉的话啊。”陆少平往后一靠。

“这些年，你们克扣我兄妹口粮，打骂欺辱，现在一句赔不是就完了？”

“来，挨个说，我听着。”

廖素芳脸色难看，刘志清更是梗着脖子。

陆大勇赶紧扯她袖子，使了个眼色。

廖素芳咬咬牙，挤出一句：“是…是阿姨不对，以后不会了。”

刘志清憋着气，不吭声。

陆少平敲敲桌子：“你呢？哑巴了？”

刘志清瞪着眼，被廖素芳在桌下踹了一脚，才闷声道：“对…对不起。”

陆少平嗤笑一声，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夹起最大一块猪蹄，啃了起来。

“嗯，炖得还行，就是盐少了点。”

他大口吃肉，吃得满嘴流油。

刘志清看着肉越来越少，忍不住也伸筷子。

啪！

陆少平一筷子敲在他手背上。

“哎哟！”刘志清疼得缩回手。

“干啥？不是给我赔罪吗？”陆少平睨着他。

“这些年你吃肉我喝汤，现在老子吃口肉你还抢？”

“有你这么当弟弟的？”

刘志清气得脸通红，想骂人，被廖素芳在桌下狠狠掐了一把，只好憋着气坐下。

“该吃该吃，少平吃是应该的！”廖素芳咬着牙劝。

陆大勇赶紧倒酒：“喝酒喝酒，少平，爸敬你！”

陆少平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

廖素芳和刘志清也轮番上阵，拼命劝酒。

陆少平来者不拒，一碗接一碗地干。

可他越喝眼神越亮，脸都不带红一下。

反观刘志清，几杯下肚就脸红脖子粗，舌头都大了。

“哥…再…再喝…”他端着酒杯，晃晃悠悠。

陆少平给他满上：“喝，今天不醉不归。”

刘志清咕咚一口灌下，没一会儿就趴桌上不动了，鼾声如雷。

廖素芳和陆大勇面面相觑，一脸惊疑。

这小畜生酒量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以前三杯就倒的货色啊！

陆少平看着趴窝的刘志清，心里冷笑。

就这点道行，还想灌醉他？

他运起体内微薄的灵气，酒意瞬间消散大半。

眼看刘志清先倒了，陆少平这才装作醉醺醺的样子，晃了晃脑袋。

“唔…头有点晕…这酒…够劲…”

他扶着桌子，身子晃了晃。

廖素芳眼睛一亮，赶紧给陆大勇使眼色。

陆大勇试探着推他一下：“少平？醉了？”

陆少平含糊应了一声，趴倒在桌上。

廖素芳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狠毒，抬脚就踹在陆少平腿上。

“小畜生，吃不死你！”

“老娘这么多好菜好肉，全喂了狗了！”

陆大勇压低声音：“别骂了，赶紧的，事不宜迟！”

“我去找黑煤窑的人，你看着他们。”

“等把这小畜生弄走，陆天雪和那毛子婆娘，还不是任咱们拿捏？”

廖素芳连连点头，眼里闪着贪婪的光。

两人手忙脚乱地把醉倒的陆少平架起来，搬到他以前住的那间破柴房里，扔在硬板床上。

又把醉成一滩烂泥的刘志清拖回他自己房间。

做完这一切，陆大勇和廖素芳对视一眼，急匆匆出门，消失在夜色里。

他们没注意到，柴房里，本该烂醉如泥的陆少平，在门关上的瞬间，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底一片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陆少平躺在冰冷的硬板床上，耳朵却竖得像天线。

院子里，陆大勇和廖素芳压着嗓门的嘀咕，一字不落全进了他耳朵。

黑煤窑？赵大强？

好啊。

真是他的好爹，好后妈。

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

他悄无声息地坐起身，柴房里一股霉味。

月光从破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冷冰冰的格子。

隔壁屋，刘志清鼾声震天，睡得跟死猪一样。

陆少平眼神一厉。

想卖我？

行。

这福气，老子转赠给你亲儿子。

下一刻，他像狸猫一样溜出柴房，转身进了刘志清的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