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我们几人便动身前往附近的大型集贸市场“碰运气”。

市场里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鸡鸭叫声混成一片。

地上到处是烂菜叶和污水。

人挨人，正是下手的好地方。

路上，王胜忍不住在我面前吹嘘：

“小白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

就菁姐带我们，在汽车站就搞了五万多，比其他小组都多！”

话没说完，菁姐两声轻咳打断了他：

“废话真多，小心祸从口出。”

王胜闻言立刻噤声。

我总觉得，菁姐似乎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集贸市场里，菁姐让阿慧和王胜自行寻找目标，却将我单独带在身边。

我们在人群中穿梭，刚锁定一个合适的目标。

不远处却猛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哪个天杀的啊！连俺老汉的救命钱都偷！这让人怎么活啊！”

循声望去，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瘫坐在地，身上还沾着烂菜叶。

无助地拍打着地面，嚎啕大哭。

她脚边的蛇皮口袋破了个洞，几块干硬的烙饼滚落出来，那饼子硬得能砸死人。

想必是从老家来广东给家人看病的。

“菁姐......”

我下意识以为是阿慧或王胜动了手，转头却见菁姐早已朝一个方向追了过去。

我心头一紧，立刻跟上。

好不容易跟上，我看到菁姐正与一个瘦高男人扭打在一起。

帮谁？这还用想！

我猛冲上前，一脚狠狠踹在男人胸口。

他猝不及防，仰面摔倒，手里的钱也散了一地。

我顺势骑坐上去，拳头雨点般落下去。

“你他妈还是个人？连人家的救命钱都偷！”

“人家一口热饭都舍不得吃，攒下的血汗钱，你也下得去手！”

我一边怒骂一边挥拳，将局子里学会的狠劲全用了出来。

在那地方，不够狠，就只有被踩的份。

男人吃痛，气急败坏地想反抗，却被我死死压住。

动弹不得，只能嗷嗷叫：

“关你屁事！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少多管闲事！”

“吃这碗饭？也得有底线！”

我又是一拳砸下去，他鼻子立刻见了红。

“菁、菁姐......我错了，真知道错了......让您的人停手吧......”

“我再也不敢了......钱都还您......”

没过一会儿，他便连声讨饶。

菁姐已清点好散落的钱，用脚尖踢了踢我：

“行了，再打真要出事了。”

听她发话，我这才起身，抹了把脸上溅到的血。

男人挣扎着爬起来，抹了把鼻血，恶狠狠地瞪我：

“小子！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

“嘿......”

我眉头一挑，作势欲追。

那家伙脖子一缩，立刻连滚带爬地窜进旁边的小巷。

七拐八绕，不见了踪影。

“菁姐，这种人良心真是被狗吃了，我......”

我转过身，却见菁姐已走到近前，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个子比她高，她穿着宽松的衣衫。

不经意间，视线便能掠过领口，瞥见些许不该看的风景。

菁姐察觉我的目光，白了我一眼，还伸手拍了下我的胳膊：

“看什么呢？没见过女人？”

她掂了掂手中的钱，饶有兴致地问：

“你说，我要是想吞了这钱，你会不会像打他一样，也给我来上几拳？”

“这......”

我一时语塞。

一边是于我有恩的菁姐，另一边，是那位眼巴巴等着钱救命的苦命人......

“噗嗤......”

菁姐忽然笑出声，伸手在我脑门上一拍，

“逗你玩的，跟我混，总不能让你做违背良心的事。”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诚挚的笑容，真好看。

过了一会儿，菁姐敛起笑容，正色道：

“你记着，跟我混，有三条规矩......”

她顿了顿，

“这第一条，便是不拿救命钱！”

对此，我深以为然。

彪哥也说过，盗亦有道！

至于剩下的两条，菁姐并未一一说完。

回到市场，菁姐装作路过，不着痕迹地将中年妇女的救命钱还了回去。

我看着中年妇女失而复得的惊喜。

觉得，这行，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

来到会合的地点。

王胜两人各有收获。

阿慧得知我没有开张，不由扬起下巴侃了我几句：

“哟，江大高手，今天怎么没收获啊？是不是昨晚玩累了？”

我知道，她心中还有气，也不反驳，只是笑了笑。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来到月底。

坐上王胜的面包车，我们驶向一个偏僻的地方。

菁姐说，月底要去“交差”，还要分下个月的地盘。

车子越开越偏，最后停在了一个废弃的电子厂门口。

厂房上的XX电子厂”字样都快掉光了，围墙也塌了一截。

门口还立着个“禁止入内，违者后果自负”的警告牌。

“停车！”

面包车即将驶入里面之际，菁姐忽然开口发声。

王胜一个急刹，车身猛地一顿。

向前的惯性差点让我撞在前面的座椅上。

不止是我，王胜两人同样疑惑地看向菁姐。

菁姐敲落手中的烟灰，从副驾驶座上下来。

一把拉开后面的车门，倚在门边，幽幽说道：

“现在离开还不晚，进去，就不能回头了。”

我盯着菁姐的侧脸，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菁姐竟是想让我走？！

心中顿觉荒唐。

这算什么？

前面几天让我帮忙冲业绩，现在差最后一步入行，赶我走？

阿慧两人难得没出声。

“菁姐，我......”

我挣扎片刻，刚想回答。

另一辆响着刺耳轰鸣的面包车就停在了一侧。

“天哥！就是这小子！上次就是他打的我！”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循声望去，可就是这一眼，血液几乎冲上头顶！

是那个偷救命钱的瘦高男人，而他身边，坐着的竟然是江天！

江天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头发梳得油亮。

他也发现了我，先是一愣，而后眼中露出戏谑。

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江天，我艹你大爷！”

我握紧拳头，国粹脱口而出。

没等我起身冲过去，菁姐一把按住了我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

她转头看向瘦高男人，挑了下眉尾，语气冰冷：

“管好你的人，下次就不是挨打那么简单了。”

“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江天眯起眼看了我一眼，率先进了废弃工厂。

“他也是荣门的人？”

我眼睛死死盯着江天的背影，声音沙哑地问江菁。

江菁眉头微蹙，轻轻点了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心中再没犹豫。

“菁姐，”

我抬起头，目光坚定，

“我想好了，我要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