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打是亲骂是爱。

爸爸妈妈都很爱我，学说话时，每说错一个字妈妈都会用手狠狠扇我的嘴巴，只为了让开口晚的我快点学会说话。

为了改正我爱说谎的毛病，他们会委屈自己，费好大力气用针缝我的嘴巴。

妈妈说每次惩罚我，她的手都很痛，我很心疼妈妈，所以从小我就很听话。

爸爸说，他们都喜欢安静的孩子，所以拿开水烫我我也不会吭声。

直到这次出车祸，我告诉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我的肚子实在太痛了，我不知道怎么处理......”

他们没人理我，眼睛都注视着正在病房处理擦伤的姐姐，我上前想引起注意，不小心碰到了姐姐。

爸爸抬起一脚，把我踹到角落。

“你在这里闹什么？没看见你姐姐受伤了？！”

“余余，妈妈和你说过什么？妈妈最喜欢你闭嘴的样子，碎嘴巴的人没人喜欢。”

一股热热的水从肚子里涌进了我的嘴巴，像铁锈一样。我努力咽了下去，不可以吐在这里。

姐姐的伤口都流血了，比我严重，我要听话。

我不说话，爸爸妈妈就会更爱我了。

1

“就不能好声好气地和她说话，蹬鼻子上脸，你看看把宝宝都害成什么样了？”

爸爸头也不回，他说他不想看见我。

不是的，爸爸，不是余余不懂事，是爸爸妈妈说，要把我送到乡下陌生叔叔家，那样姐姐和爸妈会非常开心。

爸爸妈妈开心了，我就开心。

可是爸爸太开心了，开车都忘记了看前面，我们撞到了一辆大货车的尾巴。

幸好姐姐有安全座椅，没有受大伤，余余身体很棒，也没有受伤，只是肚子有点痛。

爸爸不要生气了，余余自己藏起来，看不见我，爸爸妈妈就一直开心。

我努力撑起来身子往外走，真的好痛呀，我的肚子怎么越来越大了。

我实在没有力气了，只走到了卫生间，再也挪不动脚了。

“真没想到对她太容忍了，让她变本加厉，竟然姐姐受伤了都想抢风头，还是咱们太娇惯她了。”

妈妈很生气，音量都提高了几度。

我想开口告诉妈妈我不想抢风头，可是嘴巴张开，血就流了出来。

我的牙龈又出血了，上一次，妈妈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我的嘴角淌出了血，妈妈说是我不好好刷牙，牙龈出血了。

这次一定也是吧。

“这孩子死哪去了，不就是说了她一句，是不是自己又跑哪里藏起来了？”

妈妈还是担心我的，她已经发现我不见了。

“要不是让她做宝宝的备用血库，真想把她扔了。”

姐姐从小体弱多病，我生下来就承担起了保护姐姐的责任，姐姐是熊猫血，我也是。妈妈说，这是上天的安排，生我下来就是为了保护姐姐。

我很开心，妈妈说我特别有用。

外面窸窸窣窣，医生带着一大群人进来了，他告诉妈妈：

“没什么大事啊，就是擦伤挫伤，下午就可以走了。”

妈妈拉住医生：

“麻烦医生了，再让我们住两天吧，你不知道我这个女儿，从小宝贝一样，万一有什么好歹，我和她爸爸都不想活了呀！要不要再做点检查，有备无患。”

妈妈从来不打姐姐，她说打是亲骂是爱，她更爱我。

小时候我和姐姐一起出去玩，没和家里说，回家后爸爸妈妈惩罚我喝开水，妈妈说，只有这样我才能长记性，她这是担心我以后被人贩子拐跑。

嘴巴烧得全是泡，我实在咽不下去，全吐了，惹妈妈更生气，罚我跪了一天一夜。

可是为什么，姐姐才是宝贝呢，妈妈，你在骗我吗？

医生问妈妈：

“你小女儿呢？来医院的时候我看她状态不太对，她才应该检查一下。”

“别提她了，她就是会装，从小就喜欢抢我大女儿的风头，现在二胎都不好带，都想让独宠，我们俩不是偏心父母，不会被她骗。都一视同仁。”

周围的护士姐姐都在夸爸爸妈妈，说现在这样的父母不多了。

妈妈，我分不清了，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了，你不是告诉我，你太偏爱我了，姐姐受冷落了，所以我要比你们更爱姐姐吗？

门把手动了一下，妈妈，是你发现我不在了吗？

可是我好困，妈妈，我的眼睛睁不开了。

2

“应该在门诊吧？刚才看见了一个小女孩。”

伴随着护士姐姐的声音，门把手又转了回去。

我睁开眼，竟然一点都不痛了。

爸爸满脸怒色：“不要管她！我说了，她就是蹬鼻子上脸的货色，越注意她，她越放肆。”

我冲过去想要跪下，每次爸爸生气的时候，只要我跪下，他就能消一大半气。

可是我跪不下去，我一直飘着，飘着。

难道，我死了？

奶奶曾经告诉过我，人都是会死的，等到人死了，魂魄就会飘在家人的身边，保护家人。

“都怪你，当初我说不要老二，你非要，我看她天生贱命，就是克我们宝宝。”妈妈一巴掌拍到爸爸背上。

“怪我？！”爸爸猛地从病床上站下来“如果不要她，谁给老大做血库？熊猫血那么稀有，不给她备着，万一像今天这样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我不明白，什么是血库，大概是家人的意思吧。

妈妈态度缓和，上前拉住爸爸的胳膊：

“哎呀，别生气了，我也是气急了。”

“话说，她死哪里去了，天天刷存在感，今天要不是为了送她，宝宝怎么可能受伤，她回来了我要打死她。”

妈妈，我在卫生间，你打开门就能看到我了，可是妈妈好像听不见了。

我不敢说谎。

5岁的时候，太想吃棒棒糖，邻居家的小孩给了我一个，妈妈讨厌他们，因为他们总说妈妈对我不好。

所以我撒谎说自己捡的。

妈妈知道后，让我脱光跪下，用扫把抽我大腿，或许妈妈太怕我变坏了，她气急了，拿起来针和线，一针一针扎到我的嘴唇里。

鲜血顺着嘴巴往下流，我不敢哭，妈妈说，哭了她就不要我。

爸爸说这样不好看，他帮我拆了，我好感激他。

“孩子大了，总要尊重意见，你都不问问她想被踹还是被扇巴掌。”

妈妈，这次我不说谎了，余余就在卫生间，身体倒在了蹲厕里，该多臭呀？

爸爸妈妈开门看到我，会感觉恶心吗？不，别看余余，余余现在特别恶心，身上都是血，闻着就想吐。

姐姐咳了一声，爸爸妈妈立马围了上去。

“妹妹呢？”

“你还管她？都是她害得你受伤，这贱人，不知道咋生出来个这，气死我了。”

不，不是我害的，我最爱姐姐，出车祸时，为了保护姐姐，我还抱住了姐姐，我勇敢吧！

“不行，还是得把她找回来，要不然万一宝宝有点啥需要用血的时候，不就来不及了。”

爸爸真聪明，他一定会发现我在卫生间，有他陪着妈妈，就不会太害怕了。

“爸爸，我在这里呀，我就在卫生间，你进去就能看到我了。”

“爸爸，那里太凉了，你能把我抱出来吗？”

爸爸听不见我说话，但是我从小就和爸爸有默契，爸爸打我的时候，我总能猜到要打哪边。

他直直地奔着卫生间去了。

“会不会藏在这里偷听我们说话？”

“要是让我发现她有偷听的毛病，我要把她打死。”

3

“不准去找她！”妈妈打断了爸爸的行动。

“现在宝宝正是脆弱需要陪伴的时候，你去找她，宝宝会受伤害的。”

“再说了，就得惩罚她，你去找她，她会以为自己很重要，有恃无恐，以后我们更不好管教。”

我特别着急，我想拉住妈妈说我不是有恃无恐，我很听妈妈的话，妈妈喜欢我不说话的样子，我就乖乖的不说话，可是妈妈听不见我的解释。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护士姐姐打断了妈妈的话。

“你们这样可不对，孩子那么小，闹个小脾气很正常，还是找找吧，这个年纪很容易丢。”

我很开心，这个世界上，又有一个人关心我。

我大喊：“不，姐姐，我没有丢，我就在卫生间。”

我太开心了，以致于忘记了，现在没人能听见我说话。

“你没有孩子，你不了解。”

妈妈嘟囔着说了脏话，护士姐姐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是我孩子我了解，什么发小脾气，她就是天生的坏种，不能给一点好脸色的那种。”

“以前给过一次好脸色，她就敢和她爸爸对着干了。”

妈妈，那是我在保护你，爸爸打你，我特别害怕，但是我不想让妈妈被打。

我知道爸爸的脚有多厉害，所以我冲上前去挡住了爸爸。

一脚一脚踢在我的身上，真的好痛，可是妈妈，你为什么喜欢被打呢？为什么推开我，和爸爸一起打我呢？

难道，你也喜欢打是亲骂是爱？

“本来就打算送她回老家，自己逃出去也省了我心烦，这辈子都不想看见她，看见她就来气。”

我好难过，难道妈妈真的不想看见我吗？

怪不得，妈妈每次下班回家，都会把在楼下等待的我推开，然后搂着姐姐上楼。

妈妈生气了，她对着护士姐姐说着我种种过错。

“你都不知道，当年为了生下她，我孕期打了一百多针保胎的。”

“其实最开始就是为了能让我们老大有备无患，但是时间久了，我发现竟然对她有感情了。”

“意识到的那天，我哭了好久，我害怕自己会对老大不好，所以我让她五个月大就开始自己睡，平常能不见她就不见，这样我就能专心爱老大。”

“可是越意识到我爱她，她是我的孩子，我就越恨她，恨她分走宝宝的父爱母爱。”

我好开心，原来妈妈只是不懂如何表达爱，妈妈是爱我的。

我心想：不就是挨了打吗？妈妈，我能忍，只要爸爸妈妈爱我，挨多少打我都不害怕。

护士姐姐的表情变得很难看，她的眼睛红红的，嘴里嘟囔着：

“不知道她在这样的家庭到底受了多少罪。”

没有呀，护士姐姐，我特别幸福，爸爸妈妈都很爱我。

她扭头说：

“告诉我孩子大概长啥样，我去找。”

妈妈不说话。

爸爸只甩出一句：“又丑又黑，个子不高。”

是的，我长得不漂亮，但是姐姐漂亮，爸爸逢人就夸姐姐，又白又美，是个小美女，我也喜欢姐姐。

护士姐姐无奈摇摇头，问爸爸：

“卫生间你看了吗？”

爸爸不耐烦说：“肯定没在卫生间，要是在卫生间，这么久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可是护士姐姐没听，她转身就要去打开卫生间的门。

4

我忘记了，为了不吵到爸爸妈妈，卫生间的门早就被我反锁了。

护士姐姐急了，她尽可能温柔地压低声音：

“小朋友，是你在里面吗？给姐姐开开门好吗？”

“你太温柔不行，对待她这种孩子就得来硬的。。”爸爸站起来就开始用最脏的话骂我。

“你还真在卫生间里藏着，谁教你的偷听大人讲话？你是不是这几天没挨打，皮痒了！？”

不是的爸爸，我不喜欢挨打，我不是有意要藏着的，只是肚子太痛了，我走不远。

“老公！”妈妈一声惊呼吸引了爸爸的注意力。

“你快看，宝宝胳膊上怎么有抓痕？”

爸爸赶忙冲过去查看。

太好了，爸爸妈妈终于要发现是我在保护姐姐了，我是为了保护姐姐才被撞到的，爸爸妈妈知道了，一定会夸我吧。

可是爸爸的表情没有缓和，他甚至更生气了。

“坏种！坏种！竟然趁咱们俩不注意偷偷抓宝宝！”

不是的爸爸！

妈妈也开始咒骂我：“太坏了，怎么就养了个这东西，你快把她拉出来，我要打死她！我要把她双手砍断！我看她还怎么挠！”

妈妈，是你说要我保护姐姐的，车祸的一瞬间，我扑上去抱住了姐姐，只是我太着急了，用力大了点。

姐姐小声嘟囔：“不是的，妈妈。”

可是爸爸妈妈都不听。

“你太善良了，宝宝，都被她抓伤成这样了，还想着替她说话。”

“今天谁来求情都不行，我要打死她。”

爸爸三步并作两步到卫生间门口，攥着拳头狠狠地捶门。

“快给我滚出来，你现在出来，我打你轻一点，你要是等我打开门，你就给我等死吧！”

我也很着急想出去，爸爸，可是我可能再也出不去了。

“吵什么呢？医院走廊里都是你的声音。”

外婆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打断了在嘶吼的爸爸。

我好开心，我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小时候，妈妈把我送外婆家，外婆对我可好了，可是妈妈说，姐姐都没享受到外婆的爱，这不公平，她要把我接回去。

自从小时候被爸妈从外婆家接回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外婆，妈妈说，她不允许外婆对我这么好，会“教坏”我。

我知道，是因为外婆只对我好，不对姐姐好，妈妈生气了，她不喜欢这样，我们姐妹两个，要公平。

爸爸立马笑了起来：

“妈，你怎么来了？没什么，就是余余不听话，大宝儿都受伤了，她还非要我们只关注她，说了她两句就生气了，不小心把自己反锁进去了。”

外婆瞪了他们两眼。

轻轻敲了敲门：

“余余，出来吧，外婆来了。都是外婆不好，当初不应该把你还给他俩，外婆已经知道你受委屈了，今天就是来接你的。”

外婆，我也好想你，我好想出去，可是我一点都动不了。

我只能飘过去抱着外婆，再感受一下她的温度。

“谁教你这么没有礼貌的？外婆你都不搭理？”

“妈，我都说了，她就是欠收拾，你别听别人胡说，这是我们的教育方法。”

见我半天没反应，爸爸生气了，他一脚又一脚踹在门上。

“咔嚓”一声，门被踹开了一条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