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畔，鱼饵撒下，引得锦鲤争相跃出水面，一片喧嚣。

“娘娘真是好兴致。”

云汀雨未曾回头，听脚步声便知是阮烟萝。

她带着胜利者独有的姿态，缓步走近，立在云汀雨身侧，声音甜美却淬着毒。

“娘娘不愧是上过战场的女诸葛，知晓了那般真相，竟还能如此淡定地在此喂鱼。”

云汀雨抬眸，平静地看向她。

原来，她早就发现了。

“你想如何？”

阮烟萝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也愈发冰冷：“自然是，请娘娘将本就不属于你的位置，物归原主。若非当年我负气离开，这太子妃的头衔，又怎会落到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头上？”

孤女？

这两个字像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穿她心底最深的伤疤。

曾几何时，那个少年澹台烬紧紧抓着她的手，在父亲灵前一字一句地承诺：“汀雨别怕，从今往后，你有我。”

如今，同样是这个人，将她最痛的伤口血淋淋地刨开，来成就他心上人的洋洋得意。

她眼底最后一点微光，彻底寂灭。

阮烟萝见她沉默，上前一步，姿态更加咄咄逼人：“今天我就让你彻底死心。”

就是这一瞬间！

阮烟萝眼中闪过一丝狠绝的精光，她猛地抓住云汀雨的手腕，同时身体向后一仰，两个人同时栽进了冰冷的池水中！

”烟萝！”

几乎是同时，澹台烬的身影从不远处疾奔而来，纵身跃入冰冷的池水，奋力游向那个他视若珍宝的人。经过云汀雨时，甚至都没有看一眼。

澹台烬抱着浑身湿透、不断咳嗽的阮烟萝上岸，他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冰冷刺骨的话：

“云汀雨，若烟萝有事，孤绝不会原谅你。”

云汀雨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笑了。

原来，根本不需要什么选择。

他的行动，早已说明了一切。

回到冷清的院落，强撑的意志力骤然松懈，云汀雨当晚便发起了高热。

意识在灼烧中沉浮，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大婚的那一日。

眼前是一片喜庆的红，她蒙着华丽的盖头，被一双温暖而坚定的大手牵引着，一步一步，走向她憧憬了无数次的、属于他们的未来。

那红色是如此浓烈，充满了希望。

然而下一秒，眼前的景象骤然褪色，化作一片刺眼的白。

耳边传来隐隐的哭泣声，将她从那片空洞中艰难地拉扯出来。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便是采薇那张哭得红肿不堪的脸。

“娘娘......您终于醒了！”采薇见她醒来，眼泪掉得更凶，“太子殿下太过分了！您烧得那么厉害，他却把宫中所有的太医都调去了烟雨楼，说阮姑娘落水受了惊吓，身边离不得人！”

云汀雨静静地听着，心中竟一片平静，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她怜惜地摸了摸采薇的头。

“别哭了，不必在意，反正以后不会再见了。”

“什么不会再见？”

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澹台烬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闯了进来，视线触及她苍白如纸的脸色时，微微怔愣了一下。

“你生病了？”

采薇忍无可忍，豁然起身：“同样都是落水受寒，阮姑娘需要太医全部待命守护，我们娘娘难道就不能生病了吗？”

澹台烬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云汀雨轻轻拍了拍采薇的手背，示意她先出去。

待室内只剩下两人，澹台烬清了清嗓子：“抱歉，孤不知你病了。烟萝客居在此，你作为太子妃，将她推下水，于情于理，孤多关照她一些，也是应当。”

云汀雨静静地听着，看到他脖颈来不及遮掩的吻痕，只觉荒谬。

“我为何要推她下水？”她抬起眼，目光澄澈如冰，直直刺入他眼底，“澹台烬，告诉我一个理由。”

她微微前倾，虚弱的身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还是说，你们背着我做了什么？才会让你如此理所当然地认定，我一定会害她？”

澹台烬被她问得语塞，心底的恼怒越发浓郁。

“不管怎么样，你推她下水，孤为救她已经和她有了肌肤之亲，孤打算娶她做太子侧妃。但以后在东宫，你们两个不分大小，都是我的妻子。”

房间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就在澹台烬以为得不到云汀雨的答案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澹台烬，我们和离！”

“和离？”

澹台烬像是被这两个字烫到，骤然暴怒，若说方才还有一丝愧疚，此刻也荡然无存。

他逼近一步，声音压抑着怒火，一字一句地砸向她：

“因为你烟萝名声受损，你是想逼死她吗？”

“因为你杀戮过重，无法圆房，母后为了抱孙子已经魔怔了，你想逼死她吗？”

他不等她回应，怒火更炽，手指几乎要戳到她面前。

“还是说，你想借着和离，让天下人戳着我的脊梁骨骂孤忘恩负义，欺辱孤女？云汀雨，你何时变得如此工于心计了，孤对你真的太失望了。”

三条罪名，条条诛心。

他将阮烟萝的遭遇、皇后的执念、自己的名声，所有责任都推卸得一干二净，全部化作利刃，倒打一耙，指向了她。

云汀雨听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澹台烬，原来，人真的会在某一刻觉得自己爱过的人很恶心，甚至恶心到连之前对他付出的真心都同样恶心。”

澹台烬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像是被人揭开了遮羞布，他所有的气势、所有的指责，在这句话面前，都显得那么荒唐可笑，不堪一击。

他慌不择路地冲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