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东宫。

精致的早点摆满桌面，澹台烬正耐心地将一筷子翠嫩的青菜夹到阮烟萝碗中，柔声哄着她多吃点蔬菜。

阮烟萝娇嗔地撇撇嘴，目光却转向对面一直低头喝着白粥的云汀雨，脸上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笑：

“娘娘千万别介意，殿下照顾我习惯了，还总拿我当不懂事的小孩子呢。”她语气天真，转而看向澹台烬，带着几分撒娇的埋怨，“殿下也是，不要只是顾着我，也给娘娘夹些菜呀。”

澹台烬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无奈而宠溺的弧度，极其自然地伸手刮了刮阮烟萝的鼻梁，动作熟稔亲昵。

“孤的太子妃是征战沙场的女诸葛，独立刚强，哪里还需要孤照顾。倒是你，在外漂泊多年，都瘦了，定然是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一番话，如淬毒的针，绵绵密密地扎进云汀雨心里。

她握着瓷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指节泛出青白。

碗里寡淡的白粥，映着年少演武场边少年澹台烬心疼的眼神：“云汀雨，你听好了，就算你将来成了名动天下的女诸葛，在我这儿，也永远是需要捧在手心的宝贝。”

一滴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砸落，在粥面荡开一圈小小的涟漪，将水中倒影击得粉碎。

“看来，我来得不巧，扰了你们的清净。”

一道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云汀雨抬眸望去，心头猛地一窒。

她的目光落在来人斑白的鬓角上。

许久未见，皇后竟老了那么多，刺得人眼睛发酸。

她身子也不再如从前硬朗，微微佝偻着，一只手紧紧扶着容嬷嬷，另一只手......竟握上了一根沉沉的檀木拐杖。

她佝偻的背刺得云汀雨脚步一顿，竟然僵在那里。

未等她上前，一个活泼的身影已如蝶般从她身边掠过，亲昵地挽住了皇后娘娘的胳膊，语声甜糯：“皇后娘娘，烟萝回来啦，这些年可想您了！”

皇后慈爱地拍了拍阮烟萝的手背，语气是许久未见的温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的目光随之淡淡扫过僵立的云汀雨，在她缠着厚厚纱布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便漠然移开，在阮烟萝的搀扶下坐下。

餐桌上，阮烟萝笑语晏晏，体贴地为皇后娘娘布菜，说着在外游历的趣事，哄得皇后娘娘脸上难得露出了真切的笑意。

当听闻阮烟萝漂泊多年至今仍无婚配时，皇后娘娘脸上的笑意淡去，神色变得晦涩不明。

她抬起眼，目光先是极快地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云汀雨，随即看向身旁的澹台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烟萝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么没名没分地住在东宫。本宫算是她在世上唯一的长辈，她的未来夫婿本宫会好好替她选的。”

澹台烬脸色骤然一沉，语气生硬地打断：“母后！烟萝还小，此事不急。儿子......儿子心中自有主张，不劳母后费心。”

皇后娘娘脸上的温和瞬间冻结，化为一片寒冰。

阮烟萝委屈地跑了，澹台烬起身去追，离开前深深地看了云汀雨一眼。

皇后生气地用拐杖哐哐敲着地面，冷哼一声也离开了。

云汀雨端起那碗已经凉透的粥，一勺一勺的喝完起身离开。

当看到两个在花园里纠缠的身影，云汀雨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在原地，廊柱的阴影将她彻底笼罩。

阮烟萝背着包袱，泫然欲泣地走向宫门，澹台烬疾步追上，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烟萝，别走！”他的声音里竟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破碎的慌乱与哭腔。

“殿下，放手吧......错过，便是过错了。”阮烟萝泪眼婆娑，“你已娶了太子妃，我们......终究是没缘分了。”

“不！”澹台烬情绪失控，脱口而出，“孤娶她，只是因为你！当年你留下一封信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孤找你快要找疯了！孤只能用这场全城瞩目的婚事逼你出现！那十里红妆，一月流水席......都是为了你！”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插进云汀雨的心窝。

原来她期盼已久的婚礼，竟是他为另一个女人设下的、盛大而残忍的局。

阮烟萝似乎被震撼，喃喃道：“可你们终究是夫妻......”

“不是！”澹台烬急切地剖白，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这些年孤一直偷偷在她下药，让她一直在来癸水，我从未碰过她！三年来，孤一直为你守身！孤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

“殿下......”阮烟萝呜咽一声，投入他怀中，语带卑微，“可我只是个孤女，如何比得上太子妃娘娘。”

澹台烬紧紧拥住她，斩钉截铁，声音清晰得残忍：“云家早已绝后，她才是真正的孤儿，你有孤，孤不会让别人看轻你半分。”

说罢，他俯下身，旁若无人地、深深地吻住了她。

云汀雨站在那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十指的伤口不再痛，因为心已经痛到麻木，碎成了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