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烬面上不动声色，手上的力道却暴露了他此刻的欣喜。

云汀雨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终于在数到三的时候，手被咻的一下松开，澹台烬满脸抱歉：“汀雨，突然有紧急公务，我处理完马上去母后那里接你。”

说完他也不等云汀雨回答，带着人急匆匆地朝着宫外走去。

眼前似蒙了一层薄纱，澹台烬的背影越来越模糊。

到了皇后娘娘的坤宁宫，她直接被带到小佛堂。

自从澹台烬因为她娘家唯一的侄儿当众龃龉她被斩杀后，云汀雨再也没有见过她。

厚重的经书和纸张已经备好，云汀雨熟练地跪下准备抄经，却发现这次没有准备墨汁。

容嬷嬷刺耳的声音响起：“皇后娘娘说了，定是你杀孽太重才会一百零八次都圆不了房，平常的抄经怕是消除不了你的罪孽，用血抄经才显诚心。”

锋利的刀尖刺破指尖，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云汀雨凝视着那不断扩大的红点，意识有刹那的恍惚。

是初来葵水时温柔的教导，是出征前哭红的双眼，是为了给她求得良药跪拜了九百九十九阶台阶膝盖的红肿。

曾经将她捧在手心的皇后，在一次次的无法圆房中，在澹台烬一次次为她顶撞争吵中，在皇室九代单传的压力下，终究与她渐行渐远。

直到十根手指都鲜血淋漓，云汀雨才把经书抄完。

手指的钝痛汇聚在一起直冲心脏，她撑着肿胀的膝盖起身，外面鼓打三更，已经子时了。

澹台烬果然没有来。

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摇曳着，不肯熄灭。

她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一瘸一拐地走向东宫。

还未走近，一个娇俏如莺啼的笑声便穿透夜色，钻进她耳中。

站立在门口，她清晰地看到，平日里最克己复礼的澹台烬正单膝跪地，用温热的毛巾擦拭着对面女人的玉足。

他修长的手指握住那白皙的脚腕，动作轻柔得像捧着珍宝，脸上没有丝毫别扭，甚至有些痴迷。

云汀雨扶着门框的手指微微发抖。

女孩害羞地抽回脚：“殿下，我没事的。你一路都抱着我回来，我一点水都没有踩到。”

澹台烬强势地将女子的脚踝拽回手里：“如果孤不去抓你，你就去住客栈了，烟萝，你是要急死孤吗？”

“殿下，我听说你成亲了，所以......”阮烟萝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永远是东宫的主人，你忘了孤给你的承诺了？”澹台烬拿起旁边的罗袜准备给阮烟萝穿。

抬眸的瞬间，他所有动作骤然僵停。

云汀雨就站在门口，像一道无声的幽灵，不知已立了多久。

他脸上温存的笑意瞬间僵住，被猝不及防的慌乱取代。

“汀雨......！”他几乎是本能地猛然起身，快步走向门口。

当看到云汀雨流血的手指，立刻就想抓过她的手查看，可是他手里还拿着阮烟萝的罗袜，一时之间竟然僵在那里。

云汀雨将手背在身后，开口道：“你的公务都忙完了吗？”

澹台烬一愣，强压下心虚温声说：“都办完了。”

他将罗袜小心地重新放回托盘中：“抱歉，因为下雨烟萝被困在城外，孤去接她回来晚了，母后她......她年纪大了，你不要与她计较。”

云汀雨正要开口，突然看到一只手挽着澹台烬的胳膊，黄莺般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惊奇：“这就是太子妃娘娘吧，和我长得真的很像呢！”

面对她的挑衅，澹台烬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打横将她抱起，放在椅子上。

“又光着脚到处跑，着凉了又该肚子疼了。”他拿起鞋袜给她穿上。

“孤可不敢再说你和汀雨相像的话了，你再绝食三天，孤可要心疼的。”

阮烟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胜利般地看了一眼僵硬在门口的云汀雨。

亲密的两人之间好像有一层玻璃罩，将云汀雨远远地隔绝在外。

她再也看不下去，拖着刺痛的双腿回到自己的院子。

采薇在院中焦急地踱步，见云汀雨的身影终于出现，连忙迎了上去。

触手一片冰凉，再看到她那双惨不忍睹的手，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强忍着泪，将人扶回房，找出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清理包扎。

看着那一道道翻卷的皮肉，眼泪终究是没忍住，大颗砸了下来。

“娘娘......”声音带着哽咽，“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云汀雨摸摸她的头，声音平静却斩钉截铁：“收拾行李，三日后我们离开京城。”

采薇猛地抬头，眼中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彩，但这光彩只持续了一瞬，便迅速黯淡下去，被忧虑取代：“可您是太子妃，终生不能......”

“我与澹台烬，和离。”

采薇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涌上心头，她几乎要跳起来：“真的？太好了！这几年在东宫这儿憋屈，奴婢都快闷死了！太子殿下早就与少时不同了。”

她语速极快，带着压抑已久的雀跃，“反正......反正您和太子殿下还没圆房，干净利落！”

是啊，连采薇都看得分明，澹台烬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赤诚少年。

唯独她，被情爱迷住了眼睛。

澹台烬，既然不爱我了，为什么还要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