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云汀雨踏出养心殿时，檐角的积水正一滴一滴砸在青石上，身后宫人刻意压低的私语仍丝丝缕缕飘进耳中。

“我没听错吧？太子妃方才竟向皇上请旨和离，还要永驻边关？这是与殿下生出什么嫌隙了？”

“定是你听差了。满京城谁不晓得，太子妃对太子用情至深，当年若不是为了殿下，她一个娇养在闺中的贵女，何苦自请去那苦寒之地征战七年？”

“是啊，那会儿匈奴压境，朝中无人敢应战，按照祖制，太子要下罪己诏，以身殉国。那年太子妃才十五岁，小小年纪却智多近妖，她用兵如神，大胜匈奴，这才保住了殿下。”

“可不是嘛！三年前大婚，太子为了让她风光出嫁，把东宫的珍宝全搬出来当嫁妆，流水席从朱雀街摆到城门口，连乞丐都能分到金锞子。去年太子妃染了时疫，高烧不退，太子守在床边三天三夜没合眼，亲自煎药试毒，连太医院的人都说，这是把心都掏出来给她了。前阵子丞相公子说她一句‘武将之女，失了温婉’，太子当场就掀了宴席，把人拖出去杖责，放话谁敢辱她，就是与东宫为敌！”

“这样的情分，怎会和离？”

听着宫人们的议论，云汀雨微微勾起唇角，眼底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是啊，在所有人眼里，她与澹台烬就该是神仙眷侣，合该恩爱不移。

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是可以生死相托的情谊。边关七年，他每一封书信都是她咬牙支撑下去的力量。

每一封寄来的信上，他的字迹都带着暖意：“汀雨，待你归来，我便带你去看城南的桃花，一如你走那年。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浴血奋战的那七年里，他却早已爱上了自己从流民营里救回来的一个孤女。

他在信中说，救下一个孤女，因那女子眉眼神似她，便不忍其在风雪中飘零。

【见她受难，便想起你在边关栉风沐雨，心痛难当。留她在东宫，权当是全了我惦念你的一份心。】

从那时起，他们往来的信件里，“阮烟萝”这个名字出现的次数便越来越多。

【烟萝性子活泼，不似你沉静，今日习字竟伏案睡着了。】

【她总念着街口的糖人，眼巴巴的模样，倒让我想起你少时......】

......

她不是没有过疑心，可班师回朝那日，他红着眼眶在城门口迎她，以十里红妆为聘，当着全京城百姓的面许她太子妃之位。他眼中的炽热与珍视，不似作伪。

直到今日，她才知道原来他一直在为心爱的人守身，任由她一次次陷在流言蜚语的漩涡中无法脱身。

“你是北齐太子妃，若永驻边关，便是此生不复相见。朕给你三日思量，期间你若后悔了，可随时来找朕收回成命。若没有，三日后朕便颁布和离圣旨。”

想起皇帝最后的话，云汀雨缓缓抬头，望向东宫的方向。

琉璃瓦上残雨未退，映着晴光，刺得人眼睛发涩。

她轻轻闭上眼，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