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推开了佛堂的门。

他手里拿着一张烫金的红色请柬，随意地丢在谢砚面前的案几上。

“下个月十六，我跟阿萝的订婚宴，本来想请你观礼的，现在看来，你这个神仙是没资格出席了。”

他拉过一张椅子，翘着二郎腿坐下，姿态嚣张，语气一贯的轻佻。

“阿萝都跟我说了，你只是她婚前觉得新鲜，拿来打发时间的消遣。”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目光扫过谢砚苍白平静的脸，试图想看出点什么：

“我真不明白，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有脸赖在苏家？”

谢砚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地拨动着手中那串早已失去光泽的佛珠。

“祝你们新婚快乐。”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但我想留在哪里，应该轮不到你来置喙。”

“你！”程野被他这副平静的态度激怒了。

他猛地站起来，一脚踹翻了旁边的香案。

“哗啦——”

案上的经卷和茶具散落一地，那个曾经苏萝照着谢砚模样捏的泥人，也碎成了几瓣。

“我让你装清高！”程野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开始疯狂打砸。

他踹倒屏风，撕扯垂幔，将谢砚珍藏的古籍狠狠摔在地上，那些承载着千年记忆物品，都在碎裂声中摔得到处都是。

谢砚静静地看着，没有阻止。

不是不想，而是无力。

他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程野见他始终毫无反应，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的无名火烧得更旺。

一个没了修为的神，就是个废物，凭什么还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几步上前，一把揪住谢砚的衣领，拳头高高扬起。

就在此时，佛堂门被猛地推开。

“你们在干什么？！”苏萝冲了进来，看到满地狼藉，瞳孔一缩。

程野眼神一闪，原本挥向谢砚的手猛地收回，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去，重重摔在碎片之中，同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阿萝……”他看向苏萝，眼神里充满了难堪，“我只是想来劝他离开，别再让你难堪，可他因为你我要订婚的事恼羞成怒，不仅砸了佛堂，还用神力伤我……”

他的演技很好，声音越发惶恐，“他说他不会让你跟我在一起的，阿萝，你让他放过我吧……”

苏萝看着一片狼藉的佛堂，和倒在地上的程野，再看向那个始终闭目，仿佛一切与他无关的谢砚，一直压抑的怒火瞬间爆发。

“谢砚！”她几步走到他面前，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以前觉得你虽然古板，但至少是个正直的神，没想到你的真面目竟然如此恶毒！”

她扶起倒在地上的程野：“立刻救他！不然我跟你没完！”

“我没有伤他。”谢砚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也没有神力了。”

“你还在撒谎！”苏萝根本不信，她看着程野虚弱的样子，急红了眼。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死死盯住谢砚手中那串佛珠。

苏家长辈说过，那是谢砚的本命法器，蕴含着他千年的修为。

她猛地扑过来，就要抢谢砚手里的佛珠。

“好，你不救，我来救！”

可佛珠是谢砚维系最后一丝魂魄不散的支撑。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攥紧，可他现在怎么抵得过苏萝的力气，佛珠迅速被苏萝一把夺过。

佛珠离体的瞬间，谢砚身体猛地一震。

他闷哼一声，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迅速灰败下去。

苏萝却看也没看他，攥着那串仿佛还带着他体温的佛珠，快步跑到程野身边，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程野，你怎么样？我们走，我带你去找最好的医生……”

程野靠在苏萝身上，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朝谢砚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谢砚只感觉生命力在飞速消逝，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

他想告诉她，程野是装的。

他想告诉她，那串佛珠离了他，只是一串普通的木头。

他想告诉她，他真的，要死了。

可是，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看见她带着程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佛堂，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

而他消失在风中，像是从未来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