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知道太子不能人道的病已经康复，所以当他指明要迎娶将军府的女儿时，我没什么反应。

可堂妹却在家里哭断了肠，怎么也不肯去守活寡。

我正想旁敲侧击，提醒她。

与我定下婚约的状元郎却忽然朝我跪下：

“书颐，我这辈子没有求过人，今日我只求你替绾柔嫁给太子。”

看我愣怔的神情，他红着眼艰难道：

“太子下体受损医治无效，必然不可能继承大统。我已投靠梁王，待梁王即位，我便有法子将你救出来，到时你依旧可以待在我身边！”

我缓缓闭上眼睛，声音嘲讽。

“凭什么？”

谢砚礼跪着朝着我走了两步，解释道：

“书颐，太子不能人道，即便他想对你做什么，也只能亲你一脸口水。你既聪明又会医术，定然能稳住太子，成功等到我去救你。”

“可绾柔不一样，她既胆小又怯懦，应对不了暴戾又绝嗣的太子的，到时候留给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嫌弃你的。”

我与他对视良久，旋即冷笑。

这种男人，根本不值得我嫁。

“好，我答应，你别后悔就行。”

1.

“真的吗？”

我话音刚落，堂妹叶绾柔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向爹爹：“伯父，既然堂姐自愿嫁给太子，那侄女斗胆......”

叶绾柔提着裙子跑到谢砚礼旁边，与他一同跪下，求道：“求伯父成全我与砚礼哥哥。”

“你......”

爹爹气的拍案而起，茶盏震得叮当作响：“你当婚约是儿戏不成？”

“当年你便不满你堂姐嫁去太子府，而你只能嫁给一个穷书生，非要换亲。现在听说太子绝嗣，又要把婚约换回来，你当我们叶家是什么？你当太子是什么？”

随即爹爹便转向我，说道：

“书颐，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太子那边可是......”

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谁都知道，嫁给太子，凶多吉少。

“要是你不愿意，爹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让你进太子府。”

我还未说话。

便听叶绾柔声嘶力竭的哭喊道：

“伯父，你不舍得堂姐嫁给太子，就舍得我去嫁了吗？”

“而且伯父怕不是忘了，当年是堂姐喜欢砚礼哥哥，所以才换亲的，不然我一介孤女，哪里能拗得过深受爹爹宠爱的堂姐呢？”

谢砚礼原本还觉得对我不起，心中还有些许动摇。

可如今听到叶绾柔的哭诉，便全然没有了犹豫，他满眼心疼的将叶绾柔扶起，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几丝嫌恶：

“我和柔儿原本便是未婚夫妻，是叶书颐借着叶家嫡女身份将婚约强抢了过去。如今叶大人却如此不辨是非，将罪责全都推到绾柔身上，恕我不能苟同。”

他们二人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好似当年真的是我非要换亲一般。

却全然忘记了，当年他只是一个穷书生。

叶绾柔嫌弃他一身的穷酸气，不能带给她富贵体面的生活，对他百般嫌弃，又羡慕我能与太子订亲，便时常吵闹着要与他退婚，另寻一门好亲事。

谢砚礼怕与叶绾柔退婚之后，将军府便不再资助他。

于是，主动前来招惹我，对我事事殷勤，嘘寒问暖，哄着我点头同意与叶绾柔换亲事。

现如今，倒是我嚣张跋扈逼着她换亲了。

“你......你们......颠倒是非！”

爹爹被气得捂住心口，欲要反驳。

“爹爹。”

我上前按住爹爹的手，摇了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没必要了。

我和谢砚礼定下婚约七年，谁都知道叶家嫡女不喜闺阁女子的琴棋书画，反而对军事武术方面颇有深究。

可我却为了能与他有话题，熬夜苦读那些如天书般难啃的四书五经，放弃了我喜欢的兵书。

可我做得再这么多，也比不上今日叶绾柔流下的一滴泪。

即便今日我借着爹爹将这门婚事强求了，又有什么用呢？

而且，让我未来一辈子都要面对着一个心另有所属的男人，也非我的心愿。

“谢砚礼。”

我抬眸直视他，声音平静的说道：“你放心，我会嫁给太子。”

谢砚礼听到我这话，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像是要朝我说些什么。

“书颐，我......”

却被叶绾柔拉住了手。

最后，只是说道：“好，书颐，委屈你了。”

“不过你放心，等梁王登基，我一定会救你，此生都不会嫌弃你。”

闻言，我也只是冷笑一声，看着他带着叶绾柔扬长而去。

爹爹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袖，指节都泛了白：

“都是爹爹不好......爹爹没能保住你......”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横生的脸颊滚落。

我知道，爹爹是怕我嫁给太子守活寡，更怕太子暴戾，我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爹爹别担心，能嫁给太子......您该为我高兴才是。”

毕竟，太子不能人道的病已经康复。

太子妃的位置，旁人抢都抢不来的。

2.

谢砚礼或许是觉得对不住我，第二日便特意去寻了块上好的翡翠料子，让人打了一只镯子，送来哄我。

“书颐，昨日是我话说的重了些，但我心里是有你的，你不要同我计较。”

他打开盒子，将镯子递到我面前。

若是从前，见他如此，我早就原谅他了。

可现在，我只是冷笑一声，任他举着镯子。

他见我不收，失了耐心，便要强行将镯子戴在我手上。

就在这时，叶绾柔来了。

她红着眼眶，看到那只翡翠镯子，不由分说的便抢过来砸了：

“你什么意思？”

“谢砚礼，你是不是后悔了？你是不是要娶堂姐了？”

“你是不是知道我派人去太子府换亲，结果被人赶了出来，所以你就知难而退，要娶堂姐，把我送去太子府跟太子成亲了？”

谢砚礼见状，哪里还顾得上我生不生气，连忙去哄叶绾柔：

“柔儿，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要是想让你去太子府，昨日何必下跪求书颐跟你换亲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叶绾柔瞪了他一眼。

他脸色僵了僵，换了个话头：

“太子下体受损，不能人道，现在正是伤心的时候，可你却迫不及待的去跟人提换亲的事情，不是摆明了说你嫌弃人家，人家怎么可能给你好脸色？”

叶绾柔面色稍缓：

“那你说怎么办？”

谢砚礼深深地看着她，没有言语。

他们二人的目光却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我身上。

“堂姐，你既然已经答应了我要换亲的，提前和太子培养一下感情，你往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不如，换亲的事情，就由你去向太子提吧。”

这话看似询问，实则没给我一点商量的余地。

而谢砚礼听到叶绾柔说“培养感情”这几个字的时候，眉头不由得轻轻皱了一下，但转瞬即逝。

随即，便顺着叶绾柔的话，道：

“太子如今下体受损严重，正遍寻名医。你既通医术，便主动请缨，声称有法子医治，哄着他换了婚事就是。”

我看着眼前二人，只觉荒谬绝伦。

许是我过往太过纵容，才让他们能将这等算计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见我面色不虞，谢砚礼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语气恳切却难掩自私：

“书颐，这只是权宜之计。太子绝嗣，是绝无可能继承大统，你只需跟他虚与委蛇几个月，等我和梁王扳倒太子，我一定第一时间救你出来。”

我冷笑了一声，抽回手，当着他的面用帕子细细擦拭被他碰过的地方。

“好。”

我应下了。

并非被他们说动，而是我也想借此机会，再次确认太子的真实状况。

装作没看见谢砚礼受伤的眼神，我一把推开他们二人，转身出门。

没走多远，屋内传来叶绾柔的声音：

“你还看？是不是舍不得她了？”

谢砚礼回过神来，哄道：

“我盯着她，不是怕她耍花招吗？万一出点什么幺蛾子，最后受罪的不还是你吗？”

胸口像豁开个洞，冷风嗖嗖往里灌。

伴随着叶绾柔的笑声，我闭了闭眼，朝太子府走去。

3.

许是谢砚礼安排好了，见到太子比我想象中的要容易。

毕竟谢砚礼还是太子亲点的状元郎。

想来在不知道他与梁王的密谋之时，太子还是很信任谢砚礼的。

听人说，太子最近心情不好。

我进去的时候，他似乎在处理公务，比小时候更不近人情了。

一群官员们胆战心惊地离去。

我迟疑不定地进门：“太子殿......”

“出去......”

然而两个字出来，他忽然抬头，幽暗的黑眸紧盯着我。

我正想寻个时机给他查查脉，看他身体到底如何。

却见他往我身后扫了眼：

“一个人来的？”

我迟疑地点头：

“听说您指明要迎娶将军府的女儿，我前来自荐。”

太子神色稍霁，对我招招手，我略一思考，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我以为他会大发雷霆，至少也不会给我什么好脸色看。

但是没有，他只是平静起身从柜子上拿出来个匣子。

里面放着一对金镶玉的镯子，样式新颖，大小看起来也像是我的尺寸。

“这......”

“给你的。”

太子打断我。

我讶然地盯着他，一个念头隐隐升起，旋即又被压了下去。

太子从小就爱送我东西，大概也是和其他皇子一样，想要拉拢将军府的势力。

临走的时候，我念着自己的来意，看他在整理衣袖，我觉得机会来了，伸手就想碰他手腕。

没想到他突然抬头，正好把我逮个正着。

我动作一顿，看着太子似笑非笑的脸，只好悻悻的收回了手，转而问道：

“太子殿下，你会选我做太子妃吗？”

太子目光从带着镯子的手腕移开，落到我脸上：“你想我选你吗？”

我点点头。

太子弯唇：“好，我会选你的。”

我心头一颤。

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太子府。

刚回到将军府就撞见行色匆匆的谢砚礼。

见了我，他似乎松了口气：

“你终于回来了，去这么久，我还以为太子对你做了什么，没事儿就行。”

“哦对了，今天那翡翠镯子，摔了就摔了，改日我再让人打一对给你......”

话未说完，他视线落在我腕上那对金镶玉镯子。

“太子送的？”

4.

我懒得理他。

转身便要离开。

谢砚礼却直接抓着我的手腕，强硬地想要撸走我手上的镯子。

“这镯子是给太子妃的。”

“你拿走镯子，是要给叶绾柔吗？让叶绾柔嫁给太子？”

一句话让谢砚礼止住了动作。

他没说话。

我知道他生气了。

但我不清楚为什么。

我嫁给太子，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书颐，我可以给你更好的镯子。”

“太子已经不能人道了，他给不了你幸福。而且，夺嫡之争如何残酷，梁王势大，太子落败近在咫尺，你可千万不要......喜欢上他。”

我冷笑一声，不想再跟他纠缠，转身要走。

他却堵在我面前。

“书颐，我知道你喜欢我，不如我们......提前做了夫妻？也好让你放心，我以后是绝对不会嫌弃你的。”

谢砚礼盯着我，黑色的瞳仁变得晦暗不明。

“啪！”

我抬手，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他的脸上。

“你怕不是疯了，我是未来的太子妃。”

“你要我婚前跟你苟且，是觉得你九族的命太硬了吗？”

谢砚礼如大梦初醒，抹了把脸，压下眸中的欲念，转而询问正事：

“太子同意换亲了？”

“同意了。”

谢砚礼沉默的看着我，眼神很是复杂。

良久，才说：“好，别忘了我和你说的，做做戏哄住太子就行，不要动心，我会在扳倒他之后，第一时间救你出来。”

我只是冷冷的推开他，抬脚往我院子走去。

太子的旨意很快就到了将军府。

我和他的婚事很顺利的进行。

只是挑盖头的时候，他只是突然地问了一句：

“不后悔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我藏在嫁衣下的手一抖。

皇后娘娘和我娘是手帕交，我和太子还没出生就指腹为婚了。

说实话，小时候我挺喜欢他的。

可他这人从小就特别古板，不爱说也不爱笑，总是我一个人在那儿叽叽喳喳。

时间一长，我也就懒得往上凑了。

恰好这个时候，谢砚礼对我嘘寒问暖，很是关怀。

我那时年纪小，脑子一热，觉得他虽然样貌比不上太子，但胜在对我关怀备至，所以就哭闹着跟堂妹叶绾柔换了亲事。

现如今又要换回来。

说到底，是我对不住太子。

“都拜过堂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太子吻上我的唇，我也未曾闪躲，直至红帐垂下。

......

三个月后，皇帝寿辰。

谢砚礼和梁王商量好，要在这一天以太子绝嗣为由，逼皇帝改立储君。

寿宴之上，觥筹交错。

谢砚礼作为梁王亲信，一早便携家眷叶绾柔入席。

当太子扶着我步入大殿，谢砚礼猛地站了起来，怔怔的看着我，良久才似乎惊醒，缓缓坐下。

叶绾柔拽住他的衣袖，闷哼一声。

只是这些，我自始至终皆未关注。

百官朝贺，盛宴正酣。

就在谢砚礼准备依计起身发难之际，太子却抢先一步，小心翼翼地扶着我一同站起。

我们面向御座上的皇帝，太子声音清朗，响彻大殿：

“父皇，值此寿辰佳日，儿臣与书颐有一桩喜事要禀告父皇与诸位。”

他侧首看我一眼，眼中带着清晰的笑意，随即郑重宣告：

“书颐已怀有身孕，至今刚好三月。”

话音落下，满座皆静。

唯有本还在深看着我的谢砚礼，手中杯盏落地。

摔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