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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被神医断言,只余百日性命。
夫君萧珩立即将他怀孕的表妹柳莺莺接入府中。
为了“随时可能受惊”的柳莺莺,他为我立下十条规矩。
我看着他为另一个女人悉心规划的模样,只是笑了笑。
毕竟一个将死之人,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直到我亲手为腹中亡儿缝制的龙凤锁,被柳莺莺戴在了她的狗身上。
我死死的盯着那条狗。
好,真好。
既然你们不让我好过,那谁都别想好过。
1
“从今日起,这府里要立几条新规矩。”
萧珩的声音冷如腊月寒冰。
我倚在窗边,看着最后一片枯叶从枝头坠落。
他将一张纸拍在桌上。
“为保莺莺安心养胎,这上面的,你都得守着。”
我瞥了一眼,宣纸上是十条禁令。
【一,莺莺表妹喜静,你院中的风铃即刻摘了。】
【二,莺莺表妹闻不得你房里的药味,你每日煎药需去后罩房。】
【三,莺莺表妹见不得红色,说是冲撞胎神,你所有红衣尽数封存。】
......
【九,莺莺表妹夜里浅眠,你夜咳时需用软帕捂嘴,不得发出声响。】
【十,晚间戌时过后,你不得在院中走动,以免脚步声惊扰莺莺表妹养胎。】
我嘴边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这位表妹怀的,是天潢贵胄吗?
我这正妻活得,倒不如他府里一个客居的表妹。
我轻声开口:“将军,这规矩是给我一个人立的?”
萧珩眉头紧锁。
“虞晚舟,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规矩细致入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将军您有孕了。”
“放肆!”
他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莺莺她孤苦无依投奔于我,如今又怀了我的骨肉,乃是萧家头等大事!谁若敢让她受半点委屈,我绝不轻饶!”
真是可笑。
柳莺莺怀的是他的骨肉,又不是我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
于是,我转身回了内室,随他怎么折腾。
我只想在最后的百余天,过好我自己的日子罢了。
门外传来他冷硬的命令声。
“来人!将夫人院里的风铃摘了!把那些红色的衣物,全都给我烧了!”
霸气,威风。
只可惜,再也激不起我心头半分波动。
我躺回床上,将锦被拉过头顶。
2
原以为我最后的百余天会这样稀里糊涂的过去。
却没有料到,他们并不想让我好过。
第二日,我被一阵刺鼻的异味熏醒。
那味道闻着便让人胸口发闷。
凝珠端着药碗进来,眉头紧锁:“夫人,您醒了?”
“是柳姑娘,她不知从哪儿寻来的方子,说是安胎的圣物,非要摆在您门口,说咱们院子向阳,能吸取天地精华,对她腹中胎儿好。”
我扶着门框向外看去。
门口赫然摆着一个半人高的瓦罐,里面插满了黑漆漆的草药枝干,散发着那股怪味。
瓦罐正好堵在我门口的正中央,我每次出入,都必须侧身才能通过。
我径直走到瓦罐前。
柳莺莺正巧带着丫鬟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壶水。
见到我,她立刻笑起来:“姐姐,你起身了?”
“这安胎草味道是重了些,但太医说对孩子大有裨益。”
“为了表哥的子嗣,还请姐姐忍耐一二。”
我看着她,声音平淡:“这东西摆在你自己的院门口,不是一样能吸取天地精华?”
柳莺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眸:
“姐姐有所不知,我那院里已经摆满了表哥送来的各种补品和赏赐,实在没地方了。”
“姐姐这边清净宽敞,也是为了让它更好地生长嘛。”
我没接话,只静静盯着她。
她被我看得浑身不自在,慌乱中拔高了声音:
“你盯着我做什么?这、这可是表哥点了头的!再说我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你怎能......”
我看着她那副色厉内荏的模样,轻轻一声冷笑,截住了她的话头:
“我只是可惜表妹这株安胎草,毕竟我命不久矣,怕它在我这儿染了病气,活不长。”
“妹妹若是不在意白白糟蹋了这好东西,尽管放着。”
说罢,我不再看她黑透了的脸色,转身回房。
柳莺莺走后,我便吩咐人把那些我压根不想喝的药汁,一勺不漏地浇在了她那罐“宝贝”安胎草上。
浑浊的药汤迅速浸透了乌黑的枝干,两股苦涩的气味纠缠在一起,蒸腾出难以形容的怪味。
安胎草就这么废了,而我那碗原本要倒掉的药,也算物尽其用。
我命人将毁了根的安胎草给柳莺莺送回,客客气气地捎了句话:我这地方,养不活东西。
院子里立刻传来柳莺莺气急败坏的叫骂。
我只当是风吹枯叶的杂音,心情反倒明朗起来,晚膳都多进了两碗。
3.
当晚,萧珩便来了。
他面色冷峻,进门便直接下令:“来人,把夫人房里的炭盆撤了。”
我知道,他是来为柳莺莺出气的。
如今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我的咳嗽也愈发重了。
夜里若没有炭盆,便会冻得整夜无法安睡。
萧珩的心里却只想着柳莺莺:
“莺莺说,你院里飘出的炭火味呛得她难受,夜里总被噩梦惊醒。”
“她说,她梦到孩子在火里哭。”
又是她说的。
又是为了她的孩子。
这府里,就只有她的孩子是命?
我的命,就不是命?
我的咬牙冷声问:“萧珩,你想冻死我吗?”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被冷漠取代。
“神医说你只余百日,多一个炭盆,少一个炭盆,又有什么区别?”
“可莺莺和她腹中的孩子不一样,他们不能有任何闪失。”
好一个没有区别。
我的心,连同我这具日渐冰冷的身体,一起被冻住了。
炭盆被撤走了。
那晚,我咳了整整一夜,撕心裂肺。
第二天,凝珠哭着告诉我,柳莺莺昨晚特意叫人送了两个汤婆子过来,说是听闻我夜里冷,特意送来给我暖身子的。
府里的下人都夸她心善。
只有我知道,那汤婆子是冰冷的。
她是来看我笑话的。
但这还不是最过分的。
当天晚上,凝珠哭着跑进我的房间。
“夫人!夫人您快去看啊!您的小苍兰......全没了!”
我心中一沉,快步走到院中。
我院里那片精心侍弄的小苍兰,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母亲说,这兰花名叫雪玉,看似柔弱,却能在寒冬吐露芬芳,韧性十足。
可现在那片曾开满素白花朵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狼藉的泥土。
取而代之的是几株新栽的、颜色艳俗的凤仙花。
一个管事婆子站在旁边,见我出来,懒懒地屈了屈膝。
“夫人,这是将军的意思,柳姑娘说,兰花颜色太素净,看着不吉利,影响她养胎的心情。”
“将军便让老奴换上这些凤仙花,说颜色鲜亮,寓意也好。”
又是柳莺莺,又是为了她的胎。
我放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那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啊。
他们怎么敢!
我没有哭闹,看着那片被践踏过的土地,眼底一片死寂。
好,真好。
既然你们不让我好过,那谁都别想好过。
当夜,我让凝珠从府外药商那里,取来一小瓶尸腐油。
此物气味堪比停尸房,无色透明,一旦沾染,三日不散。
夜深人静,我披上斗篷,独自来到柳莺莺的院外。
我将那瓶尸腐油,涂抹在她窗外的凤仙花花瓣上,她的房门门框上,还有她每日踩踏的青石板上。
做完这一切,我悄无声息地离开。
第二天,天还没亮,柳莺莺院里就传出了尖叫和呕吐声。
4.
很快,萧珩就带着满身怒气的柳莺莺,踹开了我的房门。
“虞晚舟!是不是你搞的鬼!”
柳莺莺躲在萧珩身后,哭得梨花带雨:
“表哥,一定是她!她嫉妒我怀了你的孩子,才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害我!我闻了那味道就想吐,这可怎么得了啊......”
萧珩的眼神冷漠。
我正坐在梳妆台前,由凝珠为我梳发,闻言一脸无辜地回头。
“将军在说什么?我一个缠绵病榻之人,连院门都懒得出,哪有力气去表妹院里搞鬼?”
我指了指自己房里那浓得化不开的药味。
“将军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府里的下人,我昨夜可曾踏出过房门半步?”
“再者说,我房中常年点着安神香,燃着药炉,就算真有什么异味,也早被盖过去了,哪能像表妹那般,对气味如此敏锐?”
萧珩被我堵得哑口无言。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虞晚舟,最好不是你!否则,我定要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我淡淡一笑,没再理他。
尸腐油的味道太过持久,柳莺莺的院子连着好几天都散发着巨臭。
最后她实在受不了,哭着闹着让萧珩给她换了个院子。
府里下人都在私下议论,说柳姑娘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招来这等邪祟。
柳莺莺气得摔了好几个名贵的瓷瓶,却也无可奈何。
这场闹剧,最终以柳莺莺受了“惊吓”,需要静养为由,不了了之。
而我则被萧珩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许踏出半步。
没关系。
你们的安生日子,也到头了。
我被禁足的第三天,柳莺莺派人来我院里,说她新得了几匹上好的云锦,要做几件新衣,嫌自己院里光线不好,要借我的院子用一下。
裁缝和丫鬟们在我院子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剪刀声,说笑声,喧闹声不绝于耳。
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毫无波澜。
凝珠气得眼眶通红:“夫人,她们太过分了!这分明是故意来折辱您的!”
我淡淡地说:“随他们去。”
第二天,柳莺莺的人又来了。
还是同样的理由,同样的喧闹。
一连三天。
到了第四天,在裁缝来之前,我让凝珠取出了我陪嫁箱子里的一盒香料——西域进贡的“醉蝶香”。
点燃后无色无味,但其粉末若沾染在皮肤上,再接触到丝绸类的织物,便会引发剧烈的瘙痒。
我让凝珠将香料粉末,悄悄洒在了院中的石桌石凳上,以及裁缝们将要使用的架子周围。
不久,柳莺莺的首席裁缝带着两个小丫鬟,抱着那几匹名贵的云锦,浩浩荡荡地来了。
她们像前几日一样,在我院里铺开摊子。
半个时辰后,院子里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啊!好痒!我的手好痒!”
首席裁缝开始疯狂地抓挠自己的手臂和脖子。
另外两个丫鬟也跟着开始尖叫,她们一边撕扯自己的衣服,一边在地上打滚。
那几匹价值千金的云锦,被她们在地上拖拽、撕扯,很快就变得又脏又破。
柳莺莺闻讯赶来,看到眼前的一幕,气得差点晕过去。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我的云锦!”
她冲过来想查看布料,手刚一碰到,也立刻感觉一阵奇痒从指尖传来,吓得她赶紧缩回手。
她怒不可遏地冲到我房门口,疯狂拍门。
“虞晚舟!你这个毒妇!你给我出来!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由凝珠扶着,打开门一脸惊诧:
“表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在我的院子里发疯?”
我的目光落在那些被毁掉的云锦上,惋惜地摇了摇头。
“哎呀,这么好的料子,真是可惜了,怕不是这料子本身有什么问题,或者是......裁缝们得了什么不干净的病吧?‘
“表妹可要小心,别被过了病气,伤了腹中的胎儿才好。”
柳莺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最终这件事还是惊动了萧珩。
他请来太医,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那几人中了不知名的邪祟。
柳莺莺吃了这个哑巴亏,再也不敢来我的院子,连着好几天都称病不出。
我终于过了几天清净日子。
5.
我以为,偷走了我的安宁,毁掉了我母亲的兰花,已经是她们恶毒的极限。
直到那天,我看到柳莺莺那条浑身雪白的哈巴狗身上,挂着一个东西。
一个龙凤盘绕的长命锁。
我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那是我......那是我在一年前,得知自己有孕时,亲手为我那未出世的孩子缝制的。
我曾满心欢喜,想象着孩子戴上这把锁,平安顺遂。
可后来我意外小产,孩子没了。
这把龙凤锁,成了我唯一的念想,我日日夜夜抚摸它,就好像我的孩子还在我身边。
前些日子,我发现锁不见了,翻遍了整个院子都找不到,心痛如绞。
我以为是我自己不慎遗失了。
却没想到......它竟然出现在了一条狗的身上!
柳莺莺正抱着那条狗,亲昵地逗弄着。
“宝宝乖,看姨姨给你戴的新项圈,好不好看?”
“这可是用上好的金线做的呢,比某些人那见不得光的死胎,可要金贵多了。”
我的眼前阵阵发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那是我的孩子......她怎么敢,怎么敢如此侮辱我那无辜枉死的孩子!
这一刻,所有的隐忍,所有的退让,都化为了滔天的恨意。
我立即转身回了房。
凝珠吓得脸色惨白,扶着我:
“夫人......夫人您别吓我......您想做什么,您跟奴婢说......”
我看着她,眼中没有一滴泪,只有一片死寂的寒冰。“凝珠,帮我做一件事。”